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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花海是在思念中度过的。那天在小屋告别之后,张伯伦就失去了音讯。其实他们有各种即时通讯的方式,只是都很默契地选择了不再和对方联系,两个人都觉得,已经告别过了,就不用再重复离别的忧伤。
花海依旧去了警犬培训基地当志愿者,这个地方有她和张伯伦最多的回忆,她放任自己沉溺在其中,经常坐在训练场的攀爬架上看着夕阳,幻想着张伯伦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她不知道张伯伦会在白鹰计划中承担什么样的使命,她只知道那肯定是个危险和机会并存的任务,而张伯伦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花海离开基地的那天下了第一场秋雨,她把这些回忆和思念,都一起扔在了基地,大四了,她马上要去实习,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选择刑侦专业的女生很少,于是花海很抢手,旧港的各个警局都向她抛出了实习的橄榄枝,她没有犹豫,直接选了城北分局,城北区最乱,犯案率最高。和她一同被分配过去的,是一个叫做曹瞳的男生,曹瞳和花海并不是同期生,而是跟张伯伦一个年级的,但是曹瞳因为家事休学了一整年,后来花海才知道出身清贫的曹瞳休学是为了照顾病重的母亲,可他母亲最后也还是去世了。
曹瞳同样看上了城北的混乱,和许多人不同,他对自己的职业规划,从一开始就是要走仕途的,花海能理解他的想法,他是从底层的淤泥里爬起来的那种人,他只想上岸。不过他们这样的搭配让花海很满意,意味着两个人在工作中不会发生争抢,作为师哥的曹瞳也非常照顾她,尽量让她免于繁文缛节的羁绊和文书工作的枯燥。
在曹瞳眼里,虽然和师妹关系很好,但他不敢跟师妹太亲近,花海是来自天上的姑娘,她那样的出身,是他曹瞳靠奋斗都不可企及的,但花海依旧对自己的家世很低调,她拿来怼天怼地怼局长的资本,都是自己的办案能力。实习期过半,城北分局挤压的cold case被她一个人消化了近半,其实大家都明白城北分局破案率不高是和政治黑暗有关系的,但花海就像一道阳光照进了黑暗的现实。时任局长的骆明星,不得不留下她这颗小太阳,他不要花海,其他分局也打着架要,拱手把她送出去,自己的脸上是挂不住的。
曹瞳原本以为自己比花海要更早加入肃清骆明星的战局,从正式调任城北分局,他就开始当总局的眼线了。他认为花海并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她只要好好工作,专心查案,城北分局的政治僵局就会慢慢被打破。
作为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花海很快受到了媒体的注意,有一次电视台采访,主持人问她,对大家都叫她“当代女神捕”有什么看法,花海冷笑一声,一脸不屑地说:以现在的刑侦技术和手段,除非犯事儿的是超能力所有者或者人类技术追不上的外星人,不然破案都只是时间问题。这句话打了城北分局许多人的脸,也是这时,曹瞳才慢慢反应过来,也许并不是花海选了城北分局,而是城北分局,选择了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花海沉溺于工作当中,入行刚一年的时候,城北分局发生了配楼实验室爆炸事件。这件事后,她似乎变得越来越冷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和周围人的对话也更少了。养父甚至因为害怕她犯孤僻症,一周要来看她两三次。
花海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可能都快想不起张伯伦这个人了,可意识到这件事,大概本身就说明了她正在想念张伯伦。有时她会幻想,在风很轻柔的午后,张伯伦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预想如果张伯伦回来了,一定会直接来找她。
张伯伦唯一拜托给了花海一件事,就是希望她能时不时去看看自己的亲妹妹-—张蓓莉。莉莉在寄宿学校上学,张伯伦早在大二的时候就给莉莉安排好了这所十二年一贯制的寄宿学校,这么做是为了让妹妹能尽量远离他们那对嗜赌的父母。莉莉很懂事,她从来不问花海哥哥去哪儿了这种问题,诚然她是知道哥哥为了供养自己,做出了很多牺牲。
曹瞳多少知道点花海和张伯伦的事情,从花海时而只言片语的描述中,他也能感知这种情感的不易,但曹瞳却有意无意地告诫着花海,无论张伯伦是什么样的人,白鹰计划多少会改变他,她要有个心理准备。
花海没有去做这个心理准备,她觉得没必要,毕竟她的人生只是看起来有个鲜亮的外壳,内里称得上是支离破碎的,她从来不为现实悲哀,因为悲哀本来就是大部分人生的常态。
就这样,从最后一次见张伯伦到现在,整整五年过去了。
在花海被提升为重案二组队长的这天,张伯伦,回来了。
她和曹瞳是同时被提升的,曹瞳一组,她二组,傍晚,她百无聊赖地敲打着键盘,填写着不得不写的卷宗材料,突然听见走廊里有动静,是一个人在打听地方,花海没仔细听,大概听见了同事一句:“喏,就在里面。”
等花海再抬起头,眼前站着的,竟是那个五年没有消息的张伯伦。他回来了,而且,果然没有打电话,没有提前给她消息,就这样直接来找她了。
张伯伦穿着一身休闲装,清瘦了不少,两个人面对面站立多少有些尴尬,毕竟五年的时光绵亘在两人中间,一时间让他们错愕和恍惚,不知该如何靠近。张伯伦提出请花海吃饭,他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花海刚刚升了职。他们去了一家高档餐厅,也慢慢地寻找交流的节奏。
聊天之间,花海得知张伯伦其实已经从任务里下来半年多了,只是一直在秘点做理疗康复和心理评估,他的后续工作也已经安排好了,去安全处当干事,他去新单位报到后,就直接来找花海了。得知自己惦记的人也是惦记着自己的,她抑制不住情感的上涌,眼睛有些泛潮。
可接下来张伯伦问的问题却让她有些生气,他问她,现在有没有交往的朋友。花海有些愤愤地拿着叉子搅和着眼前的面条,她没回答张伯伦的问题,只是反问,那你呢?
张伯伦收起了笑容,很严肃地说:
“如果面前这姑娘同意做我女朋友,那就有了。”
花海忍不住噗嗤一笑,张伯伦也跟着笑了,他终于握住了花海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花海的目光略过他们交握的双手时,瞥见了张伯伦袖管里几道深浅不一的旧疤痕,她把张伯伦的手握得更紧了,那一刻,她是真的准备好了,真心实意地想要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