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走到第二季的《中国诗词大会》开播恰逢春节期间,传统的节日、经典的诗词两相辉映,引发了众多观众的追捧。该节目点评嘉宾之一蒙曼在接受晨报电话专访时,特别强调节目之所以能引起共鸣,是因为中国人的诗心一直都在,“这就好像种子本来存在,只要一滴水、一缕风,它就能发芽。”
今天,你被这位16岁的复旦附中小美女刷屏了吗?
她叫武亦姝,在参加央视《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时,凭借强大的实力和淡定的气魄,一炮而红。
网友纷纷为她的才情所折服,感叹她满足了大家“对古代才女的所有幻想”(咳咳)。
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飞花令”环节。
当时,武亦姝与对手围绕“月”字吟诗,她说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后,被提醒这句诗重复了。
飞花令有时间限制,非常考验参与者的诗词积累和心态,上一场选手王婷婷落败,就是因为被提醒重复之后,脑袋瞬间空白。
同样的情况出现,没想到武亦姝不仅没慌,还迅速地微笑着接了一句新的……
这诗词积累到底是达到了什么程度……连评委老师惊喜不已;
观众们更是各种跪下唱征服。
在《中国诗词大会》上,像武亦姝这样的高手还有很多。
13岁的初一学生叶飞,擅长用文言文写作,小小年纪就有不俗的诗词积累;
北大博士生陈更,工科出身,却满腹文才,连续好几场都是擂主,诵读诗词时,总是展现着自信的笑容。
而让《中国诗词大会》备受推崇的,不仅仅是这些“行走的诗词库”,还有整个节目所展现出来的中国诗词之美。
《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作为春节期间播出的一档文化类综艺节目,拯救了无数玩手机的低头族,被网友称为“诗词界的饕餮盛宴”。
央视在演播室内搭建起了绚丽的水舞台,让观众在波光粼粼中倾听诗意人生;
真正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配乐也是美到醉人,在各种宁静悠远的古风音乐中听评委老师讲解,真是身心都被滋润了。
中央民族大学的副教授蒙曼,学识渊博,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诗词歌赋,她信手拈来。
在讲解毛主席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时,她说,这是毛主席引用了李贺的诗。
毛主席十分欣赏李贺的诗,李贺英年早逝,只有240多首诗流传下来,其中被毛主席点评过的,就有80首。
词里面,毛主席最喜欢的则是辛弃疾。
因为辛弃疾是一个真正上马杀贼、下马草檄的儒将;而毛主席的诗,有一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因此他对辛词有着特殊的感情。
讲到“掷果盈车”的典故时,蒙曼说,潘岳长相俊美,坐车走在街上时,一群老太太奔放地表达了对他的喜爱,往他的车里疯狂扔水果;
北师大教授康震老师接口道,每一个时代,人们都喜欢美好的事物,我们这个时代也一样,大家都希望自己追的星,既有姣好的面容,也有美好的内心。
此言一出,立刻受到了追星族们的热捧……
康震老师成了许多人的新男神,他在讲解诗词时,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讲到毛主席的“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时,康老师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我时常在想,这样的诗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这么雍容、大度。
虽然写的只是一朵梅花,却堪称“王者之梅”。
他赞叹白居易的艺术创造力,白居易四十五岁的时候做江州司马,地位不低,却因为一首《琵琶行》,对一个歌女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样的一种心态和认同,是非常伟大的。”
真正让康老师成为“男神”的,是他还自带萌点。
讲到辛弃疾的“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时,他说,辛弃疾的心情,就像歌里唱的“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怀才不遇。
康震老师,您也听《悟空》吗?
他不仅听《悟空》,还看《盗墓笔记》呢……
在现场作画环节,他还十分用心地带上了各种颜色的水彩笔……
节目最让人惊喜的,是主持人董卿。
我们印象中的董卿,总是一本正经地在春晚上念着台词,但看了这个节目,才知道原来她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她的文学修养和临场应变能力令人惊叹,说到“天若有情天亦老”,她随口就说出了几句古代文人雅士对出的下联。
某个亚文化圈觉得另一幅下联更好,此处按下不表
第六期时,一位孩童清脆地唱着《春夜喜雨》,父亲轻轻地和着,董卿被这一幕感动,眼里闪着泪花,随口念出了叶赛宁的《我记得》。
“当时的我是何等温柔,我把花瓣撒在你的发间,当你离开,我的心不会变凉,想起你,就如同读到最心爱的文字,那般欢畅。 ”
网友感叹被董卿瞬间圈粉:真是气质美如兰,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散发着魅力。
选手王若西夸赞董卿道:“美人当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更重要的是以诗词为心。”
原来赞美别人还可以这样,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而身经百战的董卿居然……脸红了……好萌!
从百人团到选手,从嘉宾到主持人,所有人都深刻地展现出了什么叫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大家都是由衷地热爱诗词,是在交流中华文化,而非仅仅在比赛。这也正是节目叫“大会”而不是“大赛”的原因。
许多网友感叹,看了《中国诗词大会》,才知道原来诗词那么有趣,中国诗词歌赋真是让所有语言都失色的存在!
晨报专访《中国诗词大会》点评嘉宾蒙曼
“中国人的诗心一直在,但需要被激活”
晨报记者 | 曾索狄
再登《中国诗词大会》
“中国诗歌长河的感觉出来了”
晨报:这是您第二次参加《中国诗词大会》,感觉有什么变化?
蒙曼:今年的确有几个变化:一是覆盖面更广了,从参赛选手就能看出来,有小朋友,有少数民族,还有理科生、文科生,各行各业都有;二是赛制更公平了,今年轮流打擂的赛制,让你越看到后面越明白,高手就那么几位,都是靠实力拼出来的。过去有人说节目的题目很简单,但几轮打擂下来,运气成分不断减少,实力的成分一直增加。最后就是今年的诗词的涵盖面更广,去年只是唐诗宋词,今年则是展现了中国诗歌文化的长河,从《诗经》到现在最美的东西,都试图呈现出来。
晨报:诗词涵盖面广了,作为嘉宾要准备的就更多了吧?
蒙曼:是,面广了,咱们也要跟上,我很喜欢这样的状态。唐诗、宋词虽然是中国诗歌文化发展史上的两座巅峰,但必须要考虑诗歌的历史流动性,中国人不是到唐朝才有诗意,也不是到宋朝才有了词的审美,而是从《诗经》开始到一直当代中国,形成了中国人特定的审美方式,中国人表达美、品味美的方式都在这里。有了这种历史长河的感觉,可以说这次我们不是在打一个点,而是打一个面。
晨报:今年很多选手一登台就疯狂吸粉,包括上一季出现过的陈更、上海的中学生武亦姝等等,会不会出现只重视背诵诗词的数量、忽略理解的情况?
蒙曼:不可能,《唐诗三百首》的原序里就有一句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因为你在吟诵过程中,诗歌的真善美是渗透到心里去的。比如说上海的武亦姝,她的谦逊不是装出来的,她身上的大勇若怯,就是诗心。你说她对传统文化不理解吗,不知道温柔敦厚吗?我觉得诗意都在她心中。过去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这么回事。你说她对诗理解多少?不需要考他们一个字怎么念,一个词怎么解释,她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样子,诗意就出来了。
晨报:这几年您参加了很多类似《中国诗词大会》的文化类节目,觉得这些节目有什么优点和不足?
蒙曼:好的地方是文化类的节目越来越多,原来大家觉得这类节目就是说教,但现在有了有趣的地方,很多选手也成了网红,这说明人们对节目真诚的喜爱。不足可能是形式还是要再创新,为什么这些年看到这样的节目大多数还是以比赛形式呈现的?如果不以比赛呈现,还能怎么呈现?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一直在打比赛,这感觉和现代社会特别合拍,当然比拼竞争不是错,但只有一种形式还是显得不够丰满。希望还是能有更多的人参与。
今天人为何读诗?
“现代人比古人更需要诗歌”
晨报:《中国诗词大会》播出两季都大受好评,感觉对古典诗词的审美又回来了。
蒙曼:其实古典诗歌可以和现代生活密不可分。现在人下班了,经常觉得很无聊,打个小游戏或是上网买买买。但打游戏、买买买真的那么让你愉快吗?仔细想想,古人与自然、与友人那种相亲相交的能力和习惯,反而特别值得我们今天的人羡慕。
李白说“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这样的生活谁不羡慕?没事干,我们就喝酒吧,不用多么精致的酒菜,就对着山花足矣,彼此没有心机也不用互相索求,就一杯一杯地喝,你醉了你就走了,明天还想喝,你再带着琴来。这种自在的、放松的真情其实是现代人最欠缺的。所以我觉得现代人可能比古代人更需要诗——古人生活中看到的都是诗,桃红柳绿,而我们看出来满眼雾霾。这时候你心里要是没有诗,你会感觉暗淡,所以诗词在我们生活中可以起很多作用。
晨报:但我们往往觉得现代人对诗词是淡忘的状态,似乎热情有限。
蒙曼:还真不一定。有一年有家媒体上有个“我有一壶酒”的接龙活动,后来非常多人去接那句诗,这说明中国人是有诗心的,它没有断,一直有萌芽在心里,一直有细胞存在,只是需要有外界力量来激活。这就好像种子本来存在,只要一滴水、一缕风,它就能发芽。
晨报:您怎么理解这种诗心?
蒙曼:诗心就是你看到美的时候,能够被触动。假使一个人看到春花秋月,却了无心绪,这是很悲伤的。一个人只要对美有感受,有赞赏的冲动,不管以什么语言表达出来,都是美好的。我觉得现代人不要被功名利禄锁住,除了工作薪水等等,还要能看到一些别的什么的,能欣赏它,这就算是诗心了。
读诗如何入手?
“贴合自己的心境,怡然自得的状态最好”
晨报:单纯从这几年的文化节目来看,我们会发现,爱汉字会诗词的大都是学生,这是不是说明,在真正推动诗词普及方面,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蒙曼:所以我说不要太功利,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功利的(笑)。为什么得奖的永远是学生?学生是职业学习者,为学而生,学生最擅长考试,考试和比赛是一样的。但你看,节目中也有石家庄七十多岁的老先生,他的职业是修自行车,写诗看诗是他的爱好。他或许不能跟学生们比较,但诗歌在他那儿就断了血脉吗?不见得。不以成败论英雄,如果我们只凭成败来说明诗歌在学生中的普及,是不客观的。当然学生能打擂特别好,学生就是未来和希望,他们会长大,过几年会成为社会中坚,也会为人父母,那时候他们对诗的灵敏和喜爱,都会传达给其他人。我们最年轻的一代喜欢诗,是不是比最年老的人喜欢诗歌,更有可为?
晨报:对于喜爱诗词的观众来说,您会建议他们如何入手?可能很多人的经验是买回了一本《唐诗三百首》,但过了很久还停在开头几首。
蒙曼:鼓励大家读诗,就是要回到《诗经》和《唐诗三百首》。我觉得买《唐诗三百首》可能最正确的,《诗经》因为年代久远,还有诘屈聱牙之处。具体方法我觉得还是回到熟读,你说看到第一首就卡住,那为什么非要从第一首《感遇》开始呢?五言古诗看不懂,你可以从五言绝句开始;七律不行;你为什么不从七绝开始呢?“两个黄鹂鸣翠柳”一定是可以理解的。要由浅入深,由易入难,你贴合自己的心境看,不要说看诗是为了背,而是你要体会,怡然自得的状态最好。最怕的是“一日曝,十日寒”,今天看了读《感遇》,再次打开已经是明年《诗词大会》开播的时候了。什么东西都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从你能接受的最简单的开始,你怎么舒服怎么来,但是你不能只图一时之功。很多人看诗,不是诗心而是功利的,你把“为了”的想法去掉就好,而是觉得美而读,体悟真善美,了解中国人独特的审美情趣,喜欢了慢慢就有积累。
晨报:关键是追求一种意境,而不是为背而背。
蒙曼:我觉得喜欢是最重要的,虽然掌握的数量多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情——我很喜欢听到选手们说自己会多少多少首,但数量不是最重要的,尤其为了拼数量而拼数量。比如别人会背1000首,你就一定要背2000首,那就丧失了是最好的部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觉得快乐自然会记住更多的诗歌。有数量是好结果,但不是非要追求。
晨报:您同时是研究历史的学者,其实是个诗词背后也有很多史的故事。
蒙曼:一部诗的历史就是中国的历史。我们说,李白、杜甫、白居易喝酒是一回事吗?李白为什么能“会须一饮三百杯”,因为他生在豪情万丈的时代,他眼里没有走不平的路,没有办不成的事;而杜甫为什么就愁饮?“酒债寻常行处有”,他的时代已经是安史之乱之前,唐朝社会有各种隐忧,他对社会有很多不满;而到白居易,已经是中唐了,大家各过各的小日子,很闲适,所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为什么曹操能写出英雄诗,辛弃疾能写出战士诗,柳永则是落魄文人诗,这都是和他们的经历联系在一起的,诗和史也是这样一直在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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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董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