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孙静,编辑:
赵艳秋
本文经授权转自AI财经社(ID:
aicjnews)
云端的紧张气压,以“生死状”的形式传导到地面。
国内某公有云公司的代理商潘阳发现,与他对接的销售最近压力陡增,几次念叨起两个让人神经紧张的日期:
前一个是这家云公司的财报数据截止日,后一个是半年考核期最后一天。
对方告诉他:
完不成KPI,就得走人。
但KPI是越来越高,几乎每年翻一倍。
要搁前几年的高速增长期,KPI难不倒人,不过形势在今年变得复杂。
尽管国际国内头部企业全高调宣称云的时代已经到来,但在这一概念与订单的大规模落地之间,仍横亘着条条沟壑。
“他们也在想办法突围。
”营收增速最终要分解为个体头上的KPI,潘阳仿佛从中嗅到了云计算厂商的焦虑。
国内排名前五的某公有云厂商,一位资深员工则用一个“熬”字总结当下的状态,“云计算没有战争,是闹饥荒。
”这名员工苦笑说,在公有云的存量市场里,资本与客户两头偏冷。
很多服务商是在咬着牙,等“风”来。
“当下大家都在熬”
2012年,吴军在写作《浪潮之巅》之时,曾对中国刚刚勃兴的云计算市场陷入忧虑:
美国科技界的共识是云计算基础设施提供商的数量只能是个位数,但在中国,这个道理讲不通。
毕竟云计算是提升估值和持续吹泡沫的最好名头。
时至2019年,国内云计算市场走过征伐圈地和价格战的拼杀,终于进入换挡的焦灼期。
一些厂商在今年拼命“做”排名,无论总排名,还是细分市场排名。
内部员工直言,“必须要把这个势头造起来。
如果没有这个势头,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
”
头部厂商与中小型厂商面前,各自摆着一本难念的经。
不过相比之下,后者的生存空间更为逼仄。
在2019年第三方市场调研公司的最新排名中,被挤到“其他”的UCloud和青云QingCloud,步调一致地向资本市场借弹药。
云计算是烧钱的行业,阿里云、腾讯云、金山云、电信云、百度云、华为云等厂商背后都有“大树”,而UCloud和青云QingCloud则不同,均是成立于2012年的初创公司,是少有的没有“母体”可依附的中立第三方厂商。
两家此前也都传出过资金危机。
今年4月,UCloud率先申请科创板上市,拟募资47.48亿元。
“但凡还有一点办法,它可能就不会上科创板。
”一名不愿具名的业内人士认为,UCloud目前估值偏低,急于上市应该与缺钱有关。
在招股书中,UCloud承认,资本实力相对欠缺,融资渠道单一是该公司的竞争劣势之一。
虽然公司在报告期内持续拓展私有云、混合云以及包括大数据、人工智能在内的其他业务,但是若公司公有云业务未来受到技术革新、行业竞争或产业政策等因素冲击,而其他板块业务又尚未形成规模,则可能会对公司经营产生较大不利影响。
青云QingCloud紧随其后。
据AI财经社了解,在去年3月传出证监会欲为高科技准独角兽开辟“绿色通道”时,青云QingCloud就已启动IPO辅导,后来因种种原因而搁浅。
今年1月23日,青云QingCloud突然接受了一笔来自汉景家族办公室的战略融资,但金额、轮次均未披露。
这种在准备IPO期间再融资的操作,似乎并不常见,由此也引发外界各种猜测。
最近一次接受AI财经社采访时,青云QingCloud副总裁刘靓透露,公司2018年盈利数千万元。
当下寻求科创板上市,其中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让客户安心,“我们的客户比任何人都怕青云挂了,或者‘跑’了。
”刘靓以此感叹,作为一家初创企业,在重投入的云计算行业中参与竞争,“真的是太难了。
”
巨头的倾轧曾让不站队的青云QingCloud举步维艰。
尤其2017年头部企业用价格战和投资抢规模时,青云QingCloud等一众中小型厂商慌了神。
在“地板价”面前,客户突然流失,营收增速直线下坠。
其后青云QingCloud决定躲开巨头射程,业务重心转向混合云、私有云、超融合。
目前其公有云增速约在百分之四五十,市场份额跌出公有云前十。
但先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背靠“大树”的云计算厂商,日子不一定更好过。
前述用“熬”来形容今年市场的资深员工发现,一些厂商为了冲业绩、争市场排名资本和市场,转而依赖CDN“充数”。
CDN形象地说就是卖带宽,实际上是云计算公司为运营商打工,而带宽这种服务,用户可以分分钟迁到其他厂商,不能代表云公司的核心价值所在。
但由于市场对带宽的需求越来越大,它是一项可以让云厂商去冲刺业务数据的好东西。
而CDN产品大多拼价格,即使数做大了,也难以实现盈利。
于是,CDN对于云厂商就如同吃上瘾药,“不吃,数据不好看;
吃上瘾,亏损就越来越重。
”
乱战中也有厂商主动弃城。
2017年底,在首届美团云人工智能峰会召开没多久,美团就砍掉美团云业务线,将峰会历史永久锁定在“首届”。
网易云近来也经历了一轮压缩和调整。
最为模糊的是京东云。
今年年初,业内传出金山云并购京东云的消息,但随后被双方否认,称只是业务接触。
相比其他厂商,以电商为抓手的京东云起步晚、且受累于内部战略反复调整,在市场竞争中存在感较弱。
业内人士估计,京东云的估值应该不会低于200亿元,市面上其实没几家能接得住。
而据AI财经社此前了解,京东总部二期规划中,还单独留了一栋办公楼给京东云,可见当时京东云在京东集团拥有较高的战略地位。
不过商业的事情谁也说不好,就像一年前丁磊还笃定电商是网易的第二条增长曲线,转眼网易考拉却被传卖身谈判。
受限于资金的分配使用,京东也很有可能将其现金流用于电商、物流等业务上。
至于头部云公司,也有难掩的烦恼,去年以来,有增速下降,有营收增长绝对值收缩,看起来也难逃“饥荒”。
“现在大家都卡在这。
”云代理商、奥远集团董事长胡剑锋总结,当下的情况是投入大于产出,但市场不足。
他进一步解释,建数据中心等硬件投入只占总成本的一小部分,大头儿是人力成本。
腾讯政务云业务的负责人曾向AI财经社透露,部门人力成本平均100万元起。
与之相对的是,产出暂时在存量市场里打转。
目前一个公认的事实上,云计算第一拨客户——泛互联网企业已经挖掘殆尽,下半场是大型企业及政府客户的争夺。
但从各家表现来看,政企市场的业务起势,要比消费互联网市场漫长得多。
产业互联网现实骨感
工业互联网是政企市场中一个庞大分支。
“说到工业互联网,现在是解决方案商很多,但客户很少。
”今年7月,在华为软件与人工智能峰会商,产业园运营商戴德梁行的一名裴姓产业主管,陪同一家做工业解决方案的初创企业,在展区内四处搜寻合作机会。
裴先生的观察,印证了产业互联网的现状:
市场远没有起来。
难怪一名从业者会吐槽:
现在最开心的可能就是那些分析师,整天洞察市场盘子有多大、产业多有前途,但实际上市场空间并不成熟,能不能赚到钱更不好说。
乐观者如胡剑锋,也坦承市场需求的启动不会那么快,但肯定要供给端先行。
进入产业互联网的云计算厂商很快会发现,2B市场完全是另外一套运行逻辑。
首先,政企客户决策周期长、转变慢。
前阿里云首席科学家闵万里博士回忆,早期阿里云做工业大脑,要找标杆型大客户,当时他们冒着巨大的风险,甚至采用“对赌”的方式——按效果付费,才得以说服对方,更不要说广大的中小企业客户。
胡剑锋曾与政府谈一个智慧电梯的项目,最终谈走了两任局长,项目还是没能落地。
据他的经验,谈下政府项目,短则半年,一般至少要一年时间。
浙江宁波一家工业云平台企业的主管则告诉AI财经社,与客户对接需求就要三四个月,此后才是半年左右的研发时间。
从周期来看,2B客户不会瞬间爆发。
这一阶段云厂商的竞争焦点注定不再是价格战,关键是看谁能理解行业、解决问题、创造价值。
以工业互联网为例,该领域被认为是公有云厂商最难进入的地方。
按照闵万里博士的说法,一边是有痛点的企业没决心,另一边是有技术的互联网企业没有动力。
“任何一项新技术在产业的渗透,首先要以价值闭环的形式存在。
如果你连一个闭环都没做出来,就有点像你宣称研发了一个超级武器,但是从来没有杀死过一个敌人,你觉得有多少人愿意买这个武器?
”闵万里博士总结,工业互联网无非要在降本增效上做文章,比如提高良品率、降低人力成本。
但他看到的是,国内较为著名的一些工业互联网平台,搞了很多传感器、连接几十万台设备、建起大型平台,但外界却看不清他们所创造的价值。
互联网+解决方案供应商汉德一位人士在从事制造业数字化改造一段时间后,对AI财经社描述,目前说服制造业做数字化和采用人工智能技术相当困难。因为技术提供方对行业了解欠缺,对于收集上来的大量数据,是真不知道哪些可以改变企业的痛点。
云代理商李磊的评价更为直白:
噱头多过实际。
此前有厂商从制造环节切入,尝试直接提升生产效率,但做了才发现难度特别大,投入很高,结果产出很小。
最后只得放弃。
李磊甚至质疑,用传感器输出提升良品率的方式,可能并不是好的切入点。
因为这项技术并未颠覆产业。
而如果技术改进没有解决制造业的核心问题,就变得可有可无。
“大家都太着急了。
”李磊还强调,很多新技术推出后,被期待能在短期内爆发,但有时一个行业在未来两三年看不到多少变化,可能一个周期至少要等待10年或15年。
当然,2B也不同于2C的赢家通吃,2B市场往往在多年的角逐后形成几强并立的格局。
新瓶装旧酒,怎么发动“群众”?
用户的复杂状况,让公有云的发展变得曲折。
2018年底,公有云的坚定拥护者、领先践行者AWS也妥协了。
在其一年一度的 re: invent大会上,AWS宣布将于2019年推出混合云服务Outposts,将允许企业客户在自己的数据中心中运行AWS云基础架构,也就是把AWS公有云带到私有云环境中。
而在8年前,AWS CTO Werner Vogels信誓旦旦地宣称,私有云是个伪命题,是IT厂商蒙骗客户的销售话术。
AWS的“妥协”里蕴藏着现阶段客户的实际需求。中国
很多大型企业出于数据安全的顾虑,并不喜欢公有云。
对于这部分企业而言,性价比并非第一考虑要素。
“我们去采集一个(制造业)客户的数据,截个屏都不让带出去。
”郑州一家名为扁担的工业解决方案提供商,就曾领略过企业看守数据的严苛程度。
为了应对企业客户的诉求,国内云计算厂商也纷纷调整策略,推出混合云、私有云方案。
但是坦白说,这种做法确实有点新瓶装旧酒的味道,就像吴军吐槽过的,在云计算兴起后,就连2000年出现的网络硬盘都被改名为云存储。
不过这部分的竞争核心不在技术,而在于生态的构建和争夺。
阿里云代理商李磊指出,其中的一个挑战是如何撬动传统系统集成商(SI)、独立软件开发商(ISV)等合作伙伴。
闵万里博士也是看到那些在产业摸爬滚打了一定时间的系统集成商、行业专家,称如果要加快工业互联网拐点的到来,就要发动“群众”,懂行业、懂数据的采集,唯一不懂的可能是人工智能,但他们有学习的意愿。
不久前,他创立了北高峰资本,计划用投资+商业院的模式,发动培训行业人士探索AI、大数据技术在相应场景的应用。
对于新介入混合云和私有云的云计算厂商,传统市场上的系统集成商难免会有排斥。
传统厂商如华为、浪潮,由于渠道规则清晰,界限泾渭分明,双方上来可以直接谈分成;
但互联网公司入局后,首先动了系统集成商的蛋糕,“比如原来做一个项目几千万元,但云计算厂商上来就低价中标。
” 李磊认为,云计算厂商需要强力推动与SI、ISV的合作。
于是,阿里云的被集成、腾讯云为保证合作伙伴利益分成,甚至不惜自己亏损的做法,均是开给合作伙伴的安抚剂。
为了生态,几乎所有云计算厂商都在笼络SI、ISV。
但李磊观察,由于大部分厂商都是互联网公司的基因,包括团队管理意识、财务流程等并非为传统行业而生,所以磨合中暗藏冲突,比如互联网厂商希望打破服务与产品捆绑销售的商业模式,将上述两个环节分开,比如销售商拿返点,服务商卖运营。
与此同时,针对中小企业,闵万里博士提到,工业领域还需要提供低成本的方式,按照云计算的模式,如使用量、效果、阶梯付费,化整为零,而不是纯碎销售模式,动辄四五百万元,一口吃个大项目,“那样是走不通的”。
总体而言,产业互联网是一门以10年为周期的慢生意,讲究火候和价值感,却没有沾染2C赢家通吃的焦虑。
究竟谁能跑出来,业内人士的普遍回答是:
目前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