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传统的历史学家都是反对“反事实”历史的,因为本质上说,这确实不是“历史”,而只是作家的设想而已。在理论上,“反事实”历史的研究主要的对手是各种各样的决定论。基督教神学、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都有决定论的观念。唯心主义者黑格尔设想的绝对理性和唯物主义的生产关系理论都抹杀了个人意志在历史中的作用,其他许许多多的历史学家也多有类似的看法,即便或多或少地承认某些个人和事件的重要性。长远来看,似乎历史只能依据同一轨道前进。
过去的“反事实”历史也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也许可以概括为“事后诸葛亮”和“克娄奥特拉的鼻子”。或者是根据我们今天的经验总结,而提出某种历史的或然选择,这其实并不真的是“反事实”的历史,只是同一历史的不同表述;或者走向极端,好像某个微不足道的琐碎事件就可以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实际上,书写“反事实”历史应该尽量站在当事人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思考和选择;也不能说历史变迁其实不过是某个特别微小变化的结果,比如打个喷嚏或者少个马掌之类的。
过去的“反事实”历史有两种类型,其实都不太成功。“一种基本上是想象的产物,而且(一般说来)缺乏经验主义基础;还有一种是用(被认为是)经验主义的方法去检验假定,它倾向于计算而非想象。前者主要由于依赖后见之明的灵感或者刻意安排还原解释而使结果显得不可信。后者则表现出一种作出不合时宜的假定的倾向。”(p. 25)后一种经验主义的研究,主要出现于新经济史的领域,但是由于19世纪以前的统计学基础实在太薄弱了,其实也不真的就更加可信。
那为什么还要进行这种“反事实”的历史研究呢?除了植根于我们日常经验的那种对选择的事后反思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包括历史学家在内)越来越认识到可能性的重要。长久地看,正如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描述的那样,系统都是走向混沌的。过去那种决定论的看法,可能越来越不可靠。特别是对于人类来说,过去的选择(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对现实和未来发挥着无可或缺的作用。“反事实”的历史不是在贩卖后悔药,而是指出那些可能的可能(区别那些胡思乱想出来的不可能的可能),从而让读者“看看真正的结果是否的确比那些未曾实现的、却有合理性的各种可能性更为高明”(p. 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