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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第一天,我买了条秋裤 | 春树专栏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1-12 00:28

正文


“按说我以前,不但不会穿秋裤,就连毛衣也不穿。但这次我冲进超市,像怀抱情人一样抱着秋裤买了,又跑到洗手间把秋裤换上,顿时像换了个人,充满了安全感。


春树专栏

回北京第一天,我买了条秋裤



从飞机上望下去,整片大地只有黑白二色,成片的高楼或矮楼矗立在大地上,一簇簇的,看上去很突兀,这是雪后的华北大地,应该算北京了吧?反正是快到机场了,我坐在过道,使劲努着头往窗外看,窗边坐着的阿姨也连连感慨:太丑了,太丑了!”“这些楼太难看了,也没有树,不像人家欧洲……”“我觉得跟墓地似的。阿姨接话。这阿姨也有点意思,一语到位。我就曾写过一首诗,写坐高铁时路过济南外,看到一片片连接不断的丑陋的高楼,突生一种感想,像墓碑。这阿姨与我不谋而合,缺少了色彩,缺少曲线美,一栋栋庞然大物立在大地上,不适的感觉如此强烈。我想起第一次去北欧的时候,从飞机上往下看,大片的森林与河流,配上红屋顶的小房子,就像童话那般美好。而从飞机上看纽约,看旧金山,则是完全不同的震撼,尤其是纽约,让人突生豪情。那都是对美的感受,这次是对丑的感受。


让我惊讶的倒是头一次,对于回北京,我心里没有了激情。


坐上机场大巴,行使在三环路上,雪后的北京如果配上阳光还稍微能看,起码这阳光在柏林太珍贵了,柏林的冬天日照时间很短,即使有太阳,基本上下午三点半天就黑了。而大部分时候,柏林的冬天就是阴沉多云,一种让人容易得冬季忧郁症的天气。我贪婪地把脸仰向阳光,而这阳光在几十分钟后就消失了。下车时,我一凛,雪后的空气干净而冷洌,是我熟悉的北京的冬。路上没什么行人,这是今年冬天北京大风降温后的第一天,大部分人都躲在室内或家里,仅有的行人也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戴上了帽子手套。


回到家,我很快就因为时差和劳累而睡着了,整整昏睡了一天,直到晚上才醒来。长途飞机后的倒时差总是让人烦恼,从一个空间到另一个空间,从一种生活到另外一种,往往有种我现在在哪儿的荒谬感。


我这才发现比起柏林的家,我父母家的小房子太破了。早就该装修,一直没装,洗手间的磁砖都裂了,洗澡时发现喷头堵住了,洗完澡到客厅抬头一看,钟没了。原来是坏掉了,还没买新的。马桶的按扭也不好用,经常漏水。我妈不好意思地喃喃道:一直没换,是该换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想看本书,发现所有的书都堆到了阳台,阳台堆得满满的,找什么都找不着。


第二天,我七点半就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吃早餐,手机上的大众点评网早就让我删了,那就从网页上找,看到在北京最值得吃早餐的十家餐馆之类的就想流口水。点进去一看,几乎所有的都在南城,还有些需要在路边排队。想去另外一家餐馆吃碗鸡丝馄炖,又嫌远。最后决定去家旁边的饭馆吃点包子油条吧。


起床,泡咖啡,换衣服。一到家,我就松懈了下来,像在外出征的战士回了家,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穿上了我的李维斯直筒牛仔裤和一件毛衣,没穿大衣,而是穿了件很多年前买的、差点让我扔了的羽绒服。在北京,这样的天气,当然得穿羽绒服呀,什么时尚,去一边儿吧。


我和我妈一起出了门。出门前我用滴滴打车约了辆车。这可真是在柏林享受不到的幸福啊,因为柏林不支持uber,大部分时候需要电话约出租车,基本都得交现金,哪儿有国内方便啊。估摸着司机快到了,我们才下楼。一下楼就差点让风吹了个跟头。站在大门口,手机响了,司机说他到了,已经进院了,我说我根本没看见您啊。又通了几次电话,我才确定,原来我输错了地址。我一不留神只写了街道名,没写院的名,恰好几条街外有另外一个院是以街道名命名的,司机跑那儿去了。风呼呼地吹,我们站在院门口冻得直哆嗦,我觉得腿凉嗖嗖的,心里暗暗叫苦。


望眼欲穿的同时,我妈跟两个阿姨聊上了天。一个是出来溜狗,连狗都穿上了防寒服。另一个骑着电动车,刚送完她孙子上学,他上的学就是我的母校,就在旁边,现在能进那里上学也不容易了。她的闺女是我校友,上次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在楼下聊天,她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原名,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学校生活。


大部分人们都生活在周边,我也有当年的同学住在了朝阳区或者东城区,还有一部分同学离开了北京出了国。像我这样以写作为生浪迹天涯的还是少,算是绝对的少数群体。


司机到了,笑呵呵地让我们上车,阳光很好,今天路上人依然不多。餐馆很近,到路口才发现它居然停业了,我们都傻了,我妈说她也好久没来这儿了。无奈,我们让司机往前多开了几十米,进了华天,另一家便民早点铺。里面是像八、九十年代的国营饭馆感觉,需要在柜台点餐,再自己端进去吃。没有卤煮,我们点了两份豆腐脑、两个油饼和一碗豆腐。宽大的饭厅光线充足,一面墙开了窗采光透气,墙壁已落了灰,桌椅老式而便宜,零散地坐着几个老头,还有个老太太坐在一隅,穿着毛背心,头发已花白。就在我们坐下来的同时,又进来几个妙龄外地女子,看起来应该在周围上班。其实以前我们也很少来这样的地方吃早点,一是没时间,基本都跟家吃;二是这地方太破,以前我也不稀罕来。这次来感受一下,倒是别有趣味。


太咸了。我妈说。


我觉得也是。我说。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旁边逛逛超市吧?


行,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看看吧。买个奶。


我们边吃饭,边随意聊着。说到了现在的房价,又说到了老家。前一阵我妈刚回过我们山东老家,回去看姥爷。家里人都挺好。我妈说她最多跟老家住两星期,多了受不了,因为洗澡什么的都不方便。她说想卖掉前几年在老家买的房,因为那个楼盘一直不通暖气,听说那个村的村支书一直就没下令说安暖气。冬天住在里面受不了。若是一年就回几次老家,住个几礼拜,倒是用不着那房子。但北京又时常雾霾,终究得有个退路。不行就卖了它再买个好点儿的。说着我们都有点儿发愁。


咱们再买个挂钟吧。我说。


于是我们起身,去商场。才九点钟,别的店铺还关着,只有地下的超市灯火通明。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做。我妈说。


我看着那些水果和蔬菜,说我想吃点儿外国没有的。所以就没买什么。我说我打算少吃肉了,吃肉太多不好。我们买了瓶进口牛奶,没看见卖钟的,路过日用品区,我看着秋裤,说今天真应该穿秋裤出来。我妈惊讶地说,“你怎么能不穿秋裤呢?怪不得你刚才那么冷”。我们结帐出来,我说“要不然一会儿再去旁边的商场逛逛?”因为时间还早,我们就在门口的面包房买了杯蜂蜜柚子茶坐了下来。服务员手脚麻利地给我泡了茶,就是那种大罐子的、从韩国进口的柚子茶。这真是亚洲特色,在柏林也只有在少数一些韩国餐厅才卖这种茶,大部分时候在外面我都喝红茶。





冬季的阳光就像蜂蜜,柔和而黏稠。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窗外晒太阳喝茶。以前我和我妈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能一起说些家常话,能一起出来逛街。我从小就独立,18岁就自己出门住,周末才回家。我和我妈的性格又特别不一样,我向外,她向内,我渴望激情,她喜欢安稳,我一直以为跟她没法聊。直到后来她去柏林照顾我生产、坐月子,帮我带孩子,我们才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现在我倒很喜欢跟我妈呆着,觉得舒服,两人一起买菜做饭逛街看衣服都兴致盎然。更何况我妈年纪大了,我平时又不在,这次真觉得得时不常回回北京,照顾一下她的生活。


又说起秋裤,我妈说:要不然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把秋裤买了?


按说我以前,不但不会穿秋裤,就连毛衣也不穿。但这次我冲进超市,像怀抱情人一样抱着秋裤买了,又跑到洗手间把秋裤换上,顿时像换了个人,充满了安全感。


有了秋裤,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们两人走着路,点评着北京,都说北京太破了,脏乱差在北京没法儿精致。


你这次还不错,空气好。过几天就又要雾霾。这一礼拜四、五天雾霾。


好在有太阳啊这次。


跟我妈逛街,我发现她节俭惯了,这也不舍得买,那个不舍得花。最后我只买了一件衣服和一件打底吊带。在无印良品,看到一个挂钟,我妈一看,三百多呢,一下子就觉得贵。我说我来买,她又说这款不太好看,太简单了。我这才罢休,的确,这性冷淡风与家里保守实用的风格完全不搭。


后来我们在物美超市里的小杂货铺上买了挂钟和淋浴喷头,又买了些其它日用品,我妈跟人家讨价还价,便宜了几块钱。在门口,我又买了个煎饼和两个炸油饼。在报摊买了本《三联生活周刊》和《时尚与美容》。这是我以前的爱好,爱买杂志。我妈说她觉得不值。路过花店,我顺手又买了两支百合。这花虽然俗,但放在客厅也是可以的。家里不得没有花。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可算放松了。我叮嘱我妈,最近就把马桶换了吧。我想出一个理由马桶漏水,对风水不好,等于漏财。


我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子里,跟阳台找出几本书,外面寒风呼啸,但这一刻,我是满足的、幸福的。似乎两条路并在一起,过去与现在连上了,很踏实。

 

有个朋友看了我发在朋友圈关于我在柏林泰格尔机场我们这一班飞机有人插队的抱怨,说想起我一首诗,写在天安门广场的冬天。我说那首诗还是有悲悯的,而不排队就是纯粹的不文明现象。


那首诗是这样的:



在天安门广场等人

 

天安门广场可真是个

牛逼的地方

就是人们打扮得有点土

中国人一到了冬天都像猪

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

我站在栏杆上

顾盼神飞

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理想

走过去的青年妇女中年妇女

还有各个省的臭男人们

都纷纷看我

他们是有理由的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的走过来

穿粉红色的外套

那外套值不了多少钱

脸很白粉擦多了

我刚起了嘲笑她的念头

突然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我妈

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无论再走过多少人

我都笑不起来了


2001.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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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选自春树的公众号:chunsue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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