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期的《时代》杂志，用了这么一个封面。
刚看到的第一秒，稍微有点愣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画面上的白宫，正在一步步被来势汹汹的克里姆林宫吞噬，白宫的房顶上已经长出了五彩斑斓的洋葱头。
配这个封面的报道非常精彩，讲的是俄罗斯如何处心积虑五年培养网络黑客大军，用算法技术分析在推特上寻找攻击目标，通过散布假新闻影响普通美国人对两个候选人的看法，从而达到操纵美国大选结果的目的。
当然还可以联想到特朗普解雇FBI局长，以及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劲爆情节的特朗普“通俄门”。
两个国家，两种文化，两派势力……渗透、交锋、搏斗……往深了想，更是觉得这个封面意味无穷，让人不由得拍案叫绝，心服口服。
《新周刊》前总编封新城评价说，即使是所谓互联网时代，牛逼杂志依然可以不着一字，独步天下。
所谓牛逼，就是让你看到后眼前一亮，然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赞叹，WOW。
这样牛逼的封面，对《时代》来说不是偶尔为之的灵光乍现，而是持续的高质量内容输出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随便回想一下，这本杂志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牛逼封面，数不胜数。
不光《时代》，还有《纽约客》、《经济学人》、《彭博商业周刊》……这些顶级杂志的封面，也屡屡让人久久回味。
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大家都在焦虑地讨论传统媒体的衰亡，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是被夸大了。
媒体行业的核心竞争力永远是内容，只要能持续生产出高创意高品质内容的人还在，这个行业就永远不会衰亡，最多只是转换一下外在的形态和平台而已。
作为一个同样生产内容的人，看到国外的同行生产出这样牛逼而精彩的内容，除了拍案叫绝以外，也会感到一点点惭愧和一点点焦虑。
大家都知道内容为王是真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中国目前的社会环境里，好的内容真的是太稀缺了。
能够让人看到后眼前一亮，发出哇的一声赞叹，更是寥寥无几。
我们的内容生产，不管是电影、电视、广告，还是承载了传统媒体转型的网站、新闻客户端和公众号，虽然得到资本的有力支持，正处在大扩张大发展的时候，但在繁荣的表象之下，总体质量却非常低下。
用一句已经被用滥了的话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影视剧已经被大IP和小鲜肉绑架，新闻写作则已经被点击率、表情图和“小编”们绑架。
动辄几亿几十亿票房的电影，依赖的无非是巨大的市场和人口带来的红利。
不说高质量的精品，哪怕是能够稍微引发观众进行一点思考、或者能让人安静看完不骂街觉得值回票价的片子都屈指可数。
对于这些乱象，人人心有怨言，我也发过不少牢骚。
但是最近看了一本介绍日本电视行业发展历程的书，却让我不再那么悲观，反而对未来多了一些信心。
这本书的题目叫《日本电视也是从低能走出》——如今已经以高质量电视节目傲视全亚洲的日本，也曾经走过一段粗制滥造、不堪回首的时期。
在日本，电视刚出现的时候被嘲讽为“傻瓜的箱子”。
当时还有一句名言在日本流传得很广，“电视把一亿日本人白痴化了，看电视只会让人的思考能力退化。”
你看这口吻，像不像今天的我们嘲讽说，看国产电影电视剧会损害智商。
讲真，这样的段子其实一点也不好笑，能品出来的只有苦涩失望和恨。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原本笨重的摄像机被小型便携式摄像机取代，同时卫星传输技术也开始成熟，技术的进步带来了日本电视新闻节目的大繁荣，各个电视台之间的竞争空前激烈。
可是，技术进步了，人的素质却没有跟上——这里所说的人，不光是节目制作者，也包括电视机前没有辨别能力的观众。
拍的人不知道该拍什么、该怎么拍，没有思想也没有使命感；看的人也分不出好坏，有节目就看，心甘情愿地接受被动的投喂。
于是就出现了各种乱象：
在前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日本的媒体频频犯错，一次次触碰底线。
最著名的一个例子是在1988年，日本高知县的一个学生旅游团在上海毕业旅行时不幸遭遇火车相撞事故。
学生的家人在机场悲痛不已地等待遗体时，日本记者却一窝蜂地冲上前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还有一个例子是1985年的日航坠机事件，罹难者中有一个著名歌手。他的妻子在伤心欲绝的悲痛中，还要被上百位记者追问，“你们最珍贵的回忆是什么”。
想一想，这一幕幕景象，是不是和当前的中国异常相似？是不是都可以在中国的媒体乱象里找到相对应的例子？
比如2015年，姚贝娜去世时，那个潜进太平间偷拍遗体照片而引起公愤的深圳记者。
再比如2014年，马航MH370航班失联，围堵在丽都饭店对着伤心欲绝的乘客家属肆无忌惮行使麦克风霸权的那上百名记者。
再比如，肆意编造谣言和煽动情绪的各个公众号，和一篇篇疯狂传播的黑心10万加。
其实不光是日本、中国，就连美国也曾经出现过同样混乱的时期，然后才有了各种新闻行业自律准则和规范的制定。
所有的国家都一样，从同样的起点出发，走过同样的混乱，然后才进化出秩序，开出美丽的花。
不同的只是他们起步的时间比我们早一点而已。
但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后发优势。美国日本发展得早，他们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参考。而我们跟在后面，有他们的经验和教训作为路标。
我相信中国人的聪明程度和进化能力绝不输于美国日本，更不输于任何一个国家。
所以每当我对现状痛心疾首感到失望的时候，想想美国人、日本人走过的路，就有了一些武断的乐观。
只是进化不会自动到来，它需要每一个人共同的努力：既需要行业中的人有些羞耻感和上进心，也需要作为文化产品消费者的你我普通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哪怕只是抱怨一下，骂几句，让无良的生产者感到一点压力，也有它的用处。更好的做法是，碰到烂片，就不去看，碰到谣言文，就点举报。
我很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有什么样的观众，就有什么样的电影。如果你逆来顺受不加选择，也就别怪别人只拿猪食喂你。
日本的电视新闻行业是怎么从一片混乱中进化的？
就是因为每一次电视台犯下的错误，都会激起国民的思考、批评乃至抵制。各家电视台也邀请普通的民众，让他们对自己的节目无所顾忌地提出批评意见。
还有我之前曾经写过的，美国的游戏行业也曾经有过一段粗制滥造不堪回首的历史。最后所有消费者拒绝为烂游戏买单，厂商只好把卖不出去的几十万游戏卡带埋在垃圾堆里，全行业崩盘。
原本只想捞快钱的黑心游戏厂商受到了消费者的教育，痛定思痛，然后才有美国的游戏行业在废墟之中的重新崛起。
其实也不只是媒体和泛内容生产行业如此。
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件让你失望的事，恐怕都是一样的道理。
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中国人的聪明程度和进化能力绝不输于美国日本，更不输于任何一个国家。
所以，我对中国有信心。
愿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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