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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的力量

乱翻书  · 公众号  · 热门自媒体  · 2019-04-23 11:53

正文

周日去上海戏剧学院听了刘震云的讲座,谈创作里面最重要的事情,结构的力量。听完觉得非常有收获,将朋友圈的直播整理如下:


1.刘震云认为,不应该看文学和戏剧影视之间的鸿沟,而是要看相同的是什么。无论是小说,还是戏剧、电影,最重要的是结构——故事结构和人物结构。故事结构产生人物结构,人物最重要的是格局,人物的结构和结构之间产生的力量。然后是人物自然而然产生的桥段。


一部作品、一个作家是否伟大,最要紧的是看其结构的能力,对哲学的理解,以及哲学的渗透能力。这个结构力量特别考验作家的胸怀,这个胸怀就是你能看多长看多宽,你对生活的认识、对人性的认识、对文学的认识以及对自己的认识。功夫在诗外,这就是结构的力量背后是作者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纯粹的哲学是把道理讲清楚,而文学的哲学,则恰恰相反,是旨在讲述那些说不清的东西,所以文学不是生活的反映,而是生活停下来的地方。


刘震云表扬话剧用一头牛来看人间的角度,不是用人的眼睛来看世界和人物关系,一个新的角度带来不一样的叙事。


2.刘震云是讲故事的大师。故事旁逸斜出、节外生枝、枝外长叶,一个果里掺着枝枝杈杈好多因,一个由里绕着层层叠叠好多理。


《我不是潘金莲》故事主人公李雪莲原本想解决的就是芝麻大的事情。她和丈夫为了生第二个小孩,假离婚,谁知离婚之后,丈夫跟了别的女人,成了真离婚。她要告丈夫 甚至自己,纠正假离婚这件事情。这本来是她跟丈夫的事,很快变成了她跟法院的事,接着变成她跟县政府、市政府、省政府的事,她一路上访,最后闹到北京,闹到了大会堂。因为她的事情,各级官员阴差阳错地全被撤了职。政治的逻辑、社会的逻辑、生活的逻辑,全插到家务事中去了。本来一桩芝麻大的事情,变成了西瓜,一切都无法收拾。


但李雪莲的故事只是序言,刘震云小说真正的主人公是因为李雪莲而被撤职的前县长史为民。如果说李雪莲是用严肃对抗荒诞,老史就是用荒诞对抗荒诞。春运期间,当老史在北京火车站因为买不到火车票回家打麻将时,急中生智,举起一块喊冤要上访的牌子,结果,他被两个协警一路护送回了老家,连火车票都省了。老史看透了这一切,他反弹琵琶,用了“西瓜变芝麻”的办法,把复杂变成了简单。


3.特朗普说一句话全世界都知道,但是李雪莲说了十万句都不会有人知道。《一句顶一万句》说的是谁的一句顶一万句?说的是说一万句都不顶一句话的人。世界上99%的人,是随时可以在大街上碰到的人,他们的话永远没有面积和体积,一万句顶不上一句话。


作者是一个倾听者,将有人诉说无人倾听的情感表达出来。他们把话真正说给身边人听时,身边人并没有听见、也许并不听。“谁对这些一万句不顶一句的人最忽略,就是跟他同类的人。当他身边都没有说话的人的时候,他说给谁听呢?只能说给自己听。当一个人只能把话说给自己听的时候,那就叫心事”。


4.《一句顶一万句》里是由《出延津记》和《回延津记》两部分组成,在出和回的结构对比中,《出延津记》是对这个地方伤心了,《回延津记》是觉得故乡还是自己的解忧之地。何以解忧?唯有延津。“杨百顺和牛爱国,都是通过执拗的寻找,来完成自我救赎的。”


刘震云对一位创作者的极高赞誉是他找到了钥匙,比如他认为话剧一句顶一万句的导演牟森就是发现钥匙的人。用“黑暗与光明的关系”和“岔路口”两个核心意象,不断开展“怕黑,照亮”的诉求与“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诘问贯穿全剧。



5.就结构而言,李商隐是最有格局的唐朝诗人之一,如其《夜雨寄北》一首,就显示出其背后命运与命运的结构的力量;另一具有格局的诗人是白居易,其《琵琶行》与《卖炭翁》等诗,表现出一种非凡的哲学观念——时间——对于时间及人物关系的颠覆;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第一句是过去时,第二句是现在时,第三句是将来时,第四句还是现在时。不过最让人震撼的事情是,当李商隐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他的妻子已经亡故,所以那封过去的来信可能也并非真实存在。


《琵琶行》里,相逢何必曾相识,前面那句话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这首诗牛逼在他对时间和人物关系的颠覆。白居易和歌女,两个陌生人初次见面就能将过去很多年的话都说完,诗里写的是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再比如卖炭翁里写,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刘老师盛赞白老师这种结构对比。


6.小说《红楼梦》的伟大,也在于其对人物结构、故事结构的处理。起笔于太虚幻境的描写和其中刘姥姥三进大观园的叙述,为读者提供了两个非凡的视角:泪眼看世界和贫穷眼睛看世界,同时,《红楼梦》还处理了一对世界关系,即清洁与肮脏的关系。


红楼梦起笔从天上的太虚幻境里写起,书中主角贾宝玉是块石头,林黛玉是大荒山下一棵仙草。石头救下了仙草,这仙草活过来说了一句话,奠定了曹雪芹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林黛玉说的是这辈子我是报答不了你,下辈子我用眼泪来报答你。所以林黛玉在贾府里总是哭。普通人说的都是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但林黛玉是泪眼看世界。


另外曹雪芹处理了更根本的清洁和肮脏的关系。贾宝玉认为世界分干净的肮脏的两种,女孩水做的是干净的,男人是泥做的是肮脏的,当然贾宝玉是一块石头是也是干净的。所以红楼梦里写,柳湘莲和焦大都说整个贾府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唯一干净的东西还是块石头。


刘姥姥三进大观园,荣宁二府发生了由盛转衰的巨大变化。第一次是是“乞食”,当时贾府已经在走下坡路,最终刘姥姥从贾府“借”到了二十两银子。刘姥姥二进贾府是为了“报恩”,当时元春封妃风华正茂,富人让刘姥姥作诗,刘姥姥还真做了诗,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成老母猪不回头。被戏弄农村老太太喝醉了睡到了贾宝玉的房间,被袭人嫌脏赶走。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为搭救巧姐,此时的贾府已经家亡人散。


7.水浒传里写的最好的林冲,写出了这个人物的复杂性。林冲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公务员,但他老婆不会生孩子,所以林冲每到五月份都要去庙里去上头柱香,期盼人间办不了的事情神明可以给予帮助。


走到菜园子发现和尚在舞禅杖,林冲也是学的是杀人的本事,一看就很兴奋。所以让丫鬟送娘子去上香,他跟鲁智深相谈甚欢,聊的都是江湖语境的话,江湖语境就是白居易和琵琶女一样,两人初见就聊的特别投缘。突然丫鬟跑过来说老爷你还在这喷空呢,娘子被人欺负了。林冲跑去庙里一看是官二代,书里写的是举起拳头便打,结果看到是高衙内的脸拳头未曾落下便软了下来。林冲既糊涂又无奈地问娘子可曾被玷污,娘子说还未曾,结果就回去了。


结果林冲再被同学陆虞侯约出去喝酒,高衙内乘机强迫,又是丫鬟跑来报信。林冲冲到门口,只听到娘子在里面拼命叫喊,结果林冲不是破门而入,而是喊了一声大嫂开门,让高衙内知道有时间逃跑。完了还问娘子可曾被玷污。再后来就是买刀误入白虎堂,被发配草料场。


因大雪压塌住处,无奈来到一个破旧的山神庙暂住一宿错过被烧死。正因此才凑巧听见门外陆谦和富安的谈话,得知自己已被陷害,陆说的还是要等火结束了确认林冲死亡。林冲意识到,我要想活,别人必须死,就跟隐忍再见了。杀完人就上了梁山,结果见了王伦被问你杀人我没看见,你再下去杀个人算投名状,林冲动不了手的话就别上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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