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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恐怖童谣

脑洞故事板  · 公众号  ·  · 2024-07-17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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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开窗帘,初升的太阳透过落地窗,洒了一大片金黄在沙发和地板上。沙发靠墙放,正对着我的办公桌,不管谁坐在上面,这样的光线角度正好能让我看清对方的脸。

所以我只在上午接诊来访者,我需要看清他们每个微表情,这是我这么多年做心理咨询的习惯。我还是喜欢当心理咨询师,而阿杰在世的时候,总说我更适合当内科医生。

阿杰重病过世后,我很久才振作起来,振作的方式就是把办公室重新装修了一下,买了新沙发,铺了地板,色调都是我喜欢的,书桌和电脑椅也都换了一套,门口架子上永远摆着我喜欢的香薰。当然最喜欢的还是每天早上的咖啡,咖啡机、咖啡豆和纯净水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这样磨出来的咖啡,可以媲美一切手冲。

我给咖啡机加水的时候,助理杜冰打来电话,说第一个来访者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我按下咖啡机的键,悦耳的嗡嗡声响起,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这次的咖啡豆可真香。

门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蹒跚走进来,几乎跌坐在沙发上,然后瘫在那里,我耐心等了三分钟,他一言不发,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板,浑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局促不安的气息。他身材很高却瘦削,五官出奇地清秀。

“要不要喝点咖啡?”我问。

我的声音已经尽量轻柔,但他还是被惊到了,猛然抬起头,看了我几秒钟,迅速把眼睛转到旁边。

“可可蛋奶。”他盯着我的墙,“你的墙纸颜色真好看。”他的声音也很轻柔,还很尖细,像绷得很紧的琴弦。

他说对了,我选的墙纸颜色就是可可蛋奶。“你是室内设计师么?”我笑着问,想让周遭空气流动起来。

“我不是设计师。”他说,“我是凶手,我杀了人,我杀了很多人。”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他。谵妄我见过很多,病因各有不同,能来我这里做咨询的,应该是已经在医院排除过其他病因的。

“我知道你不信,没有人相信,但他们真的都是我杀的!我活着从那个岛上回来了!”

“什么岛?”

“我不知道名字,是千岛湖里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孤岛,我们收到了微信,说是去岛上聚会。”

“谁发的微信?除了你还有多少人?感觉是个很长的故事呢。”我微笑着,“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

他认真看了我一眼。“是的,真的很长。但我还是习惯你问我问题,然后我回答,这不是你们这种心理咨询师的日常么?”

“那,好啊。”我顿了顿,“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李帕迪,木子李,手帕的帕,启迪的迪。”

“我姓付,单字一个豹,豹子的豹。别看我瘦,我爆发力很强,尤其在赛场上,真的像一头豹子,我打篮球时拿下的篮板,学校里还没人能超越。”

篮球。那一刹我又想起阿杰。我和他就是在篮球场认识的,他高大帅气,是全场焦点,被他迷住时,我是万万想不到此后我和他的故事是这样的:跟他经历了漫长的苦恋,然后结婚,但是结婚没几年,他就英年早逝。

“你还在读书?”我有意岔开话题,不能再想阿杰了,我需要专注工作。

“已经毕业了,前年毕业的。”他说,“我尝试了考公,没上岸,现在正在准备考研。我家不缺钱,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考研。”

逻辑没毛病。

“你还是想回到学校读书?”我问。

“对,我喜欢校园,非常喜欢。我也喜欢在里面认识的人,这次发微信给我们去聚会的,就是我的留校的学长。”

“然后?”

付豹看着我,正想继续说,杜冰悄无声息推开门,探身把门口架子上的香薰换了一下,我才想起今天是每个月换香薰的日子。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比我小几岁,模样是小家碧玉型,不爱说话,做事很认真。

“香薰很好闻。”他说,“你也很好看。”他直勾勾看着我,嘴角缓缓上扬,给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微笑。“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做心理咨询师呢?”

我正琢磨要怎么顺着这句话去切入对方的思维内核,付豹又开口了,他的语速快了很多,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整个人甚至有些亢奋。

“还是回到我杀人这件事吧。刚才跟你说了,我前年毕业的,到上周正好三周年。三周年这一天,我回母校参加聚会,当天晚上和几个好哥们一起泡吧喝酒,喝完酒,我们几个都收到了一条微信,是我们班长发来的,他给我们买了一个旅行团的套票,十个人组团去千岛湖玩。”

“十个人?”我问。

“对。”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没想到千岛湖里的岛那么多,更没想到居然还有手机信号覆盖不到的人迹罕至的小岛。当时开了很久的车,又坐了很久的船,晚上才到。那里景色很美,非常美。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倒映在湖里,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湖水就是天空。我们都从来没见过这么棒的景色,而且安静舒适,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

他顿了一下。“就在那里,我把他们都杀了。”他说。

“为什么?”

付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这个问题很蠢。“这还用问吗?”他喊道,“这么无以伦比的美好环境,每个人都恨不得想死在这里吧?我只是帮他们实现愿望。”

“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顺序我记不得了。好像吊死了一个人,用绳子;淹死了另一个人,用水;毒死了三个人,用氰化钾或三氯乙醛;砍死了四个人,用斧头。”

“虽然个别死法有出入,但整体还挺吻合。看不出,你还是阿婆的书粉。不过这才九个,按照书上写的,第十个人应该留下一个漂流瓶然后实施一场伪作他杀的自杀才对。”我呷了一口咖啡,“那个,里面是不是还应该有一首古老的英国童谣,叫《十个小兵人》?”

“不不不,我是中国人,肯定得用中国童谣。你听过那首童谣么?你一定听过这首五十年前的童谣吧?‘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儿。’”

我从椅子上直起腰来,但付豹并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好了,胡说八道到此结束。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只杀了一个人,而且也不是在千岛湖,而是在我自己家里。我为什么要杀他,这个动机等会儿再说——先跟你说我是怎么杀的。”

接下来不用我说话,因为付豹已经滔滔不绝了。但不知为何,我脑子里不断播放着这首童谣,跟单曲循环一样。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

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儿。

“要杀一个人,需要先把他骗到杀人现场,但我不需要骗,他就是我的室友,每天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同吃同住,朝夕相处,我有大把机会。但是,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所以我要杀他,却又不能杀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没说话。他的这个问题显然不需要我回答。

“在领悟到这一点之前,我做过很多次杀他的尝试。他平常开车上下班,我或许可以把他的刹车油放掉?不不不,都市里,车子刹不住的结果不是杀死自己,而是杀死路人。这样不行,不行。或者把他灌醉、让他呕吐物窒息身亡?这只能对不是我室友的人尝试,因为他和我住在一起,如果他真的酒醉呕吐窒息身亡,我也要被问责。”

“但这也不是不能尝试的,因为我毕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和他在一起,我如果整晚值班,他在家里喝醉了呕吐窒息,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只是理想情况下,事实上,他既不酗酒,也不爱喝酒,如果喝到不舒服,他会及时去医院。所以,这招行不通。”

“想让一个人意外死掉真的好难呢,现在每天都有心源性猝死或者心梗脑梗的人,怎么就不能有一个是他?也的确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很注意饮食平衡和科学起居,体检报告的血尿常规上,一个箭头都没有。怎么办?我就想到了胰岛素,给一个人注射过量胰岛素,他肯定会挂掉。于是我囤了不少胰岛素,就等着他哪天生病去医院挂盐水的时候,替换掉他的药。”

“我是不是很聪明?能想到这一招,否则他身上平白无故多一个针眼,法医又不是傻子,验尸的时候肯定会发现。你大概想问为什么要验尸?废话!他如果在医院挂盐水死掉,医院一定会要求验尸的。”

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爬雪山。

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问他,我脑子里被塞满了那首童谣。我猛喝了几口咖啡,想把这些童谣从脑子里撵出去。

五十年前就有的童谣,为什么会把我洗脑?天啊!

“但我如此周密的计划还是没能实现,因为我发现医院注射室里到处都是摄像头,而且胰岛素的领用都有记录,外带进去的很容易被发现,我讨厌这个医院,他们的管理竟如此严格!”

“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坚持想杀一个人,总还是有办法的。最有隐蔽性的,应该就是抑郁症了吧。但我室友心境很健康,没有抑郁症,目测几年内得抑郁症的可能性近乎零,怎么办呢?我只能想办法诱导他得抑郁症,最可行的应该是药物诱导,这样的话,哪天他自杀了,没法追溯他的抑郁症到底是怎么得的,毕竟现在得抑郁症的人太多太多了。”

“诱发抑郁症的药物可真不少,我摸索了一阵子才摸索出最有效的一些,激素和抗精神病类的药搭配使用,剂量递增,他的变化一天比一天明显,有一天,他早上完全起不来床,要到中午才能缓缓活动胳膊腿,从床上迷迷糊糊坐起来。症状出现了经典的晨重夜轻状态,我就知道我成功了。”

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敲锣鼓。

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吃石榴。

“接下来,刺激的来了。他不止一次推开窗户,但我知道火候还不到,每次都哭着喊着把他拽下来,让他坚强,让他想开点,让他不要扔下我。我的哭声整个楼都能听见,对面楼看热闹的邻居还有用手机拍照片拍视频发抖音小红书的,不止一个,这都太好了,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作为室友,他这个样子,我总得做点什么,对吧?否则警方会怀疑我的。这个世界很奇怪,很多人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死后从医院到警察都得考察一遍。别到时候警察问我:‘你是他室友,他有抑郁症,你这个心理咨询师就没有为他做些什么吗?难道你就冷眼旁观他跳楼吗?’”

“等等!”我终于喊了出来,“你……你也是心理咨询师?”

付豹又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我:“当然啦,你以为心理咨询师都是好人吗?就不能有凶手吗?”

“当然得做点什么,我这个心理咨询师最擅长的就是用人性攻克人心。我把室友带到我的办公室,每个人都以为我要给他心理疏导,其实我在给他反向催眠,他每来我办公室一次,病就加重一层。我是不是很厉害?”

“然后那一天,我给他做完催眠,让他在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出门去买两杯咖啡。等我提着咖啡回来的时候,楼下聚了很多人,说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了,我抬起头,看到办公室窗户大开着,风吹着窗帘挂在窗台上抖动,像折断的翅膀。我扔掉咖啡扑到他身前,他的头瘪下去一半,浓稠的血沿着地砖缝到处流,像一张诡异的玫瑰色的网。他躺在网中央,身体还是软的。”

你拍七,我拍七,七个小孩刷油漆。

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

“他死了。我成功了。可喜可贺。”付豹的声音很是悲凉,丝毫不像成功者的喜悦。我呆望着他,这些已经超越了谵妄的范围,莫非他真的是个凶手?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问,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大概是被洗脑童谣给闹得。

付豹敲着茶几桌面,示意我来看,我扫了一眼,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放了好几张票据和一个本子。那个本子我看了一眼,瞬间喘不过气。

“这,是,什么?”我问。我的声音很陌生,像是从一个窄窄的缝里挤出来的泡沫颗粒。

“各种网购记录,买胰岛素的,买那些诱发抑郁症的激素和抗精神病类药物的,还有一本日记。看完这些,你就知道杀人动机了。”

我起身,走近茶几,颤抖着拿起日记,翻开。

“……我打篮球拿下的篮板,学校至今无人超越。只是没想到,篮球场上我唯一的一次意外,居然是遇见了她。……”

“……那天我和她都喝多了,baby,我对不起你。……”

“……她怀孕了,我得和她结婚。……baby,我不能让我孩子出生没有爸爸,你能懂我吗?……”

“……我被骗了!她骗了我!……”

“……Baby,我不会去找你,希望你此生都不要原谅我,我想我我再也配不上你了,我只是个愚蠢的渣男,忘了我吧。……”

一页页翻过去,都是阿杰的字迹。

“这日记是哪里来的?”我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我捂住耳朵大声尖叫:“这日记是哪里来的?!”我的目光挪到旁边的票据上,没错,那是买胰岛素和诱发抑郁症药物的网购记录,收货人的名字赫然写着“李帕迪”。

“知道为什么这首童谣让你这么心神恍惚吗?因为那是他手机彩铃,是他前女友唱作录制的,他俩是青梅竹马。你一定听了很多很多遍了,对吧。”付豹的声音缓缓响起。

“刚才我讲的故事,不是我的,是你的。你在篮球场对阿杰一见钟情,全然不顾他已经有女朋友的事实,对他开展疯狂追求,甚至设局和他发生一夜情,过后又说怀孕,骗他和你结婚。婚后他发现被你骗了,你根本没有怀孕。他要和你离婚,你苦苦挽留,但他去意已决,你就杀了他。”

“而我描述的那些杀人方式,都是你对阿杰用过的,最后你还是成功了。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逃脱得了法律制裁,但一定逃不脱我的复仇。”

“把付豹反过来念,是报复。”

恍惚中,我看见沙发上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一个硕大的白色影子,竟然有天花板那么高。我下意识往后退,一直退到窗边,我本以为后背会抵住玻璃,却没想到那里是空的!落地窗被打开了!

我失去了重心,风声在耳边尖啸。

我的办公室在八楼。

风声戛然而止,我的感官却在剧烈撞击的那一瞬间无比敏锐,我想起今天的咖啡和香薰的浓郁香味,那是浓烈的葱香。

断气之前,我抬眼看楼上,窗口矗立着一个巨大的二次元人物立牌,旁边站着戴着蓝牙耳机的杜冰,她在低声自言自语,每个字我都听到了,十分清晰:

“今天没有来访者。你看到的付豹,是我用滑板送到你沙发前的流川枫立牌;那些互动,都是你的幻觉;你听到的那个故事,是我通过隐藏麦克风说给你听的。因为,咖啡豆和香薰都被我用见手青萃取汁处理过了。”

“你一定猜出我是谁了。我不叫杜冰,我叫杜贝贝,阿杰喜欢叫我Baby。”

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手拉手。

你拍十,我拍十,十个小孩三生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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