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大英雄，咋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呢？

为什么同为好人要吊打彼此？

是人性深处的黑暗还是编剧故意骗收视？（误

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一个古代案例入手。

古希腊悲剧《安提戈涅》，说了一个关于理念冲突的故事。安提戈涅的哥哥波吕尼克斯叛乱，死在了城外。国王克瑞翁下令谁也不能埋葬叛徒，否则视同叛国。于是安提戈涅就很尴尬了，因为她既是叛徒的妹妹，也是国王的未来儿媳。她认为作为一个妹妹，安葬死去的亲人是她的义务。但是国王有自己的立场，他需要确立王权的威严。按理说像这种情况，她偷摸着去把亲人安葬了，回来跟国王撸个串，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但她偏不，非要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国王作为国王，又不能违反自己制定的法律，只好处死了安提戈涅，然后他儿子，也就是安提戈涅的未婚夫非常伤心也死了。

古希腊悲剧实际上是我们现实生活中许多冲突的理论模型。这个故事之所以会以这样的悲剧结尾，是因为所有的当事人实际上都没有选择。安提戈涅要安葬波吕尼克斯不是因为她任性或者她不喜欢吃串，她完全知道自己行为的后果，但是她遵循自己道德上的义务，当这种道德义务和作为臣民服从法律的义务冲突时，她选择用自己的行动去实践道德义务，并且用生命承担法律责任。国王在这个故事里也没有选择，当他是一个主权者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把维护法律的至高无上的义务至于维护亲人之前。这个悲剧故事体现了古希腊人对社会生活的深度思考。这也是我们今天要说的重点：超级英雄们虽然都是好人，但他们的理念仍然是有冲突的，而他们维护的正义也不是至高无上的唯一标准。

一种普遍的迷思认为，对错是很简单明确的，事情要么是对的，要么是错的。

但是在伦理学当中，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每次政治哲学家找到一个最高的正义标准，都会被现实的历史实践啪啪打脸。比如说，在20世纪，曾经有一种伦理观念影响非常深远，它被译作功利主义，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意思。这种思想可以简单粗暴地解释成追求更大范围、更普遍的利益，是正义的。一个很常见的例子：铁轨困境。

功利主义有一个经典的思想实验：你是一个道岔工，现在有一列火车冲了过来，前方两条轨道上一边有一个人，一边有五个人，你扳动道岔会有一边的人死去。如果根据这个最简化的模型，功利主义者会选择让火车去撞那一个人。

但是事实永远不会这么简单——如果那个人是道岔工的亲人呢？如果那个人是个孩子呢？对功利主义的曲解意味着忽视人们本身的独特性和背景，把他们错综复杂的情感和关系放在统一价值的天平上。但是你知道那是不一样的，有些价值对你如此重要以至于你根本不愿意去思考用它来换别的所谓“更普遍更大的善”。

要不怎么说，“我和你妈掉水里救谁”是个送命题呢？

功利主义的价值在现在仍然有很大的影响力，但它在伦理学上面对非常多的挑战。比如说，蝙蝠侠有个宿敌小丑。蝙蝠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小丑但没有，结果小丑跑了，杀了更多人。按照功利主义伦理，蝙蝠侠根本不用考虑别的，他只要干掉小丑就能救更多的人。但是蝙蝠侠说，如果我杀死一个人，哪怕是个坏人，这也让我和小丑变成了一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呢：认为自己掌握的正义，让自己有权力审判敌人，甚至是处决敌人的人。在哥谭市，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人或者法律可以制衡蝙蝠侠，他行事完全靠自己的良心，这意味着如果他自己给自己更大的权力，他这个人的腐化堕落就已经开始了。蝙蝠侠的顾虑非常有道理，因为超人就承担过这种裁决者的角色。

超人遇到的事情是这样的：他的女朋友露易丝是个记者，她试图揭露一家工厂对周围的污染，超人跑去调查以后，发现揭发这个工厂可能会导致长期诉讼，以及当地数百人失业。所以他给工厂解决污染的时间，回去要求露易丝不要公开她的证据。露易丝拒绝了，因为调查和揭露这类事件是她作为一个记者的职业道德。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另一种伦理观念：义务伦理学认为，人们必须运用自己的理智来衡量自己行为的后果，并且做出符合自己理智和价值的选择。露易丝是个优秀的记者，她热爱自己的职业并谨守道德，她不能向超人的要求妥协：如果我今天因为超人的权威而压下报道，那么明天我就会因为参议员、游说组织或者财团的压力而压下报道。此外我们还能理解露易丝的其他担忧：人类的问题解决起来麻烦又漫长是不假，但是我们仍然必须拒绝把这种权柄交到一个外星超人手里，即使他看起来是善良而正义的。

对，在这个故事里，超级英雄是露易丝。露易丝的选择是对的吗？蝙蝠侠的选择是对的吗？不一定。他们的选择是正义的吗？从伦理学上来说，是的。我们作为读者，知道他们选择的后果，他们自己也知道。但是他们选择用自己的良心来承担那个可怕的后果，就像安提戈涅一样，这就是我们人类的英雄。

以上这个简单的思想实验告诉我们，实际上对于人类来说，任何选择都不容易。而对于本质是人类的超级英雄也一样：任何选择都有后果，这是人类的命运。

课后思考题

蝙蝠侠想要让哥谭市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但是整个哥谭的政治腐败至今都没有解决，这和哥谭警察们总是通过在天上投影大蝙蝠来解决问题有关系吗？

钢铁侠制造了非常高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他作为一个企业家，有能力监管这些武器不落入坏人手里吗？

超人——他不是地球人，他那么完美，能够理解地球人的处境和他们不得已而做出的选择吗？

甚至还有万磁王——就算我们都能够理解他的选择和他的悲剧性命运，他作为一个被侮辱和损害的复仇之人的一生，可是他的复仇对于他想要改善变种人的命运，有什么帮助吗？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超级英雄的故事告诉了我们什么？是和我们毫无关系之人的命运吗？是我们永远不会面临的选择吗？是纸上谈兵的神话故事吗？当我们有了卓越的能力之后，我们就能像起点小说里那样，解决一切问题走上人生巅峰吗？我们要如何理解英雄的选择？我们要如何指引自己的良心？我们怎样面对自己的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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