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模式”之下，我们的教育该往哪走？农村与城市的答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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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中国教育的难点就是必须有分数评价，导致从上到下越来越没有底线的刷题，我把它称之为“拼命模式”。花100%的努力，但是代价就是个性和才华被磨灭。

中国教育的下一步，归根结底还是要做一些制度性的变革，包括教育内容、考试制度、学校制度，就是要给学校和学生一个切口，一个空间。

01

农村教育的困境与出路

杨东平： 中国完全还没有开始学校层面的教育改革。中国现在只有两项教育改革，一个是“新课程改革”，另一个是“高考改革”，但是没有进行“学校改革”，这也是我们正在呼吁的，就要把“学校改革”放到一个重要的层面。

杨东平： 教育本身就应该是因地制宜的，资源、禀赋、民族、文化都各不相同， 怎么能够用北上广深的教育模式去覆盖全国？

农村地区的家长，他们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基础教育保障——离家近、学费便宜、安全，他对学业成就甚至也不关注。

但是现在这个标准也达不到，上学非常远，必须进行陪读，学费昂贵。

义务教育应该就是要就近入学、免费的、非竞争性的。

在另外一些贫困地区，学历竞争非常激烈——苦读苦教，苦供苦熬，孩子每天5点钟，天没有亮就烛光一片，打手电筒，寒风凛冽地开始晨读。当地人把这视为一种重视教育的文化精神。

如果教育不能有效地促进一个地方的民生和福祉，这个教育就很难说是成功的。

包括我们现在整个农村地区的教育都有类似的问题，有的人说这就是一个抽水机，把人才资源不断地送到大城市，送到清华北大，送到美国，一个好的教育是这样的过程吗？难道不应该是造福于家乡，造福于乡亲吗？这个问题很大，涉及到农村教育的困境和出路问题。

02

学校教育的拦路虎

杨东平： 到目前为止，大多数人认为高考还是一个公平的制度，因为它打破了身份、金钱的障碍，所有的人都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在社会系统里，高考是一个极少数比较公平的制度设计，但是由于人生而不公平，它就面临了挑战。

高考现在面临最突出的问题是围绕英语的，虽然可以考试，但是如果从小没有学过英语，那根本不可能考得过。

我们研究院代表性的一个想法是，高考英语的关键并不在于取消权重，降低分数，而在于恢复学校的自主权。也就是英语到底考不考，考多难，多少分，这个权利应该交给高校，因为不同的学校对英语的要求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换一个思路，并不是国家要制定一个统一的较低的考试标准，录取标准，而是把考试权还给学校，让学校和学生根据自己的需要来确定到底需要学多少英语，需要学到什么程度。

对于儿童的学校教育，有几个拦路虎。

尤其是中国有广大的农村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对这些地方，能够讲普通话是他的最大竞争力，而不是说英语。

他到了大学以后，他的自卑感主要来源于不会说普通话，跟人不能交往，这是最大的难关。

因为他们老师的普通话也说不好，那就要学汉语拼音。

中国的数学难度要比国外高两个年级左右，难度之高是世界之最，完全不恰当，而且也没必要。

有一所创新学校——伏羲学校，它是面向农村学生开展的一种新的教育，三年级才开始上数学，非常简单，儿童迎刃而解，因为他的思维程度已经到那了，五年级才开英语，而不是一二三年级的时候把英语、数学一下子都加上去。

所以问题本身不是出在儿童身上，而是出在我们的教学安排上。

当然对大城市的儿童而言，因为他有很好的早期教育，有很好的语言环境，5岁学英语对他们而言不是很困难。

但是一个教育制度是面向大多数儿童的，那我们只要反问一句，我们外交部这么多阿拉伯语，西瓦斯利语，这些人是从几年级开始学的？

杨东平： 他们不都是从大学开始学的吗？到现在为止，像俄罗斯等很多国家也是，他最早也就到小学五年级开始学英语，而不会在更早以前， 因为他们认为对儿童而言，母语教育肯定是第一位的。

严格来说，农村学校根本没有语言环境，最基本的就是没有英语老师。

实际上，全国差不多一半以上的农村学校都开不了英语课。

我们有很多的教学计划、教学安排、教育制度是脱离现实国情和儿童需要的，这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特别关注宏观教育制度改革与政策调整。

03

乡村学校

要成为社区的文化中心

杨东平： 现在全国农村的小规模学校一共有十万所，我们组织一个“农村小规模学校联盟”，联盟里有1500所学校，我们鼓励他们因地制宜地改造学校，打造成小而优、小而美的学校。

因为农村撤点并校以后，乡村的小规模学校是在最底层的。

20%的家庭没有能力进城上学，只能在家上学，这20%的家长往往都是残疾人、病人、单亲家庭等等，都是特别弱势的阶层。所以农村的村小承载的就是这部分群体，但是把这些学校撤了，这些儿童就失学了。

我们的农村中心主任，他在甘肃宕昌县打造了一所农村创新学校，把这所学校称为“全方位服务型学校”，就是原来的学校跟社区和家庭是分离的，只管学生有饭吃，老人没饭吃怎么办？

一个学校要成为一个社区的文化中心，学校的功能不应该仅限于 为儿童提供服务， 使儿童能够过上文明的、健康的、有尊严的生活，要有冷热水、淋浴、午餐、厕所等等基本的条件，它还要尽可能地把这些服务向乡村开放，向乡村的留守老人开放，这样学校在它所生存的乡村才有价值。

现在有一所网红学校——四川广元的“范家小学”，这是一所贫困的山区学校，48个学生都是留守儿童，而且很多都是困境家庭。

但是这些小孩特别阳光、自信、乐观，清华北大的学生阳光自信不奇怪，但是如果是一个边远农村的困境家庭的孩子，能够培养出这种自信心、乐观、阳光向上，友善团结的性格，特别不容易。

范家小学土生土长，没有外部资源，就是靠自己生长出来，这所学校的校长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他们称之为叫“班家文化”，就是把班级作为一个家庭关爱学生，开展把乡土资源引入学校等等。

还有一类学校是由城市的支教志愿者打造，同样很有价值。有一个典范，就是云南楚雄的“美丽小学”，这所小学本来是“美丽中国基金会”做的一个支教活动，后来他们转型开始自己办理学校。

他们现在已经有两所美丽小学，一所在楚雄，一所在大理。类似的还有一所优秀的学校在贵州正安县，他们称之为大山顶上的未来学校。

还有一个非常好的学校在泸沽湖边上，是纳西族的学校“达祖小学”，它的6大板块，包括生态保护、旅游发展、农业等，就是完全和纳西族社区和当地经济文化的发展融为一体。

这种学生的幸福感是很高的，他生活在自己的民族文化中，也很有自信心。

“达祖小学”是一个很典型，很有特色的农村学校，做的也很好，但是这所学校有没有普遍性，可不可推广？具体的做法方面，别的学校不一定容易照搬，因为资源、生源都不一样，学生是当地少数民族学生，所以文化体育活动，农业活动都不太好学。

但是它的一些理念是具有普世性的，所以农村学校今后的一个发展方向就是走向生活化、社区化，每一个学校都应该是在地化的，就是从自己的土壤中生长出来的，因地制宜，因校制宜，因人制宜。

你适合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前提是你要给学校充分的自主性，允许它自我发展、自我设计、自我生长，只有这种许可，农村小学就能够恢复活力。

无论是广元的范家小学、楚雄的美丽小学、正安的田字格学校，都已经出现城市家长到这些学校择校的情况。城市回到农村择校，这些家长一眼就可以知道，这是有利于孩子成长的环境。

所以这样的学校尽管数量不多，但的确存在，在创新教育领域中还是存在多样性、丰富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