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洗浴中心换了新的工服，淡绿色的旗袍，领口处镶有一条深绿色的边线，在胸前圈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圆，再向两腋延伸。18号按摩师的男朋友非常介意，认为“太暴露了”，要求18号在工服里面穿上裹胸， 这份来自异性的在乎让39号有些羡慕，见到18号时首先打趣地问她：“你买裹胸了吗？”

18号的年纪在45岁左右，生育过三个子女，最年长的女儿已经成年，在家乡广西某县城开了一间美甲店，而她在与丈夫离婚后只身来到广州打工。她用了一个星期学会基础的保健按摩操作，记住常见的穴位和经络，经过几年的实操，成为了经验丰富的按摩师。她认为按摩的工作相对而言是轻松的，在广西时她曾是一名水果批发商，需要起早贪黑地运送水果，仅能赚取微薄的一点利润。

39号的从业经历比18号更久，尽管她们现在的工价是一样的，她们都被分为“手艺好”的那一组，区别于“颜值好”的组别，后者一个钟的价格更高。39号经常抱怨现在挣的钱比以前少，“感觉这里的人没那么有钱了。”18号问：“什么时候比较有钱？”“刚拆迁的时候。”洗浴中心所在的广州城郊曾经聚集了大量工厂，经过旧城改造项目后，许多工厂搬迁去了其他地方，取而代之的是现代交通枢纽和住宅区。39号更喜欢拆迁前的日子，“以前这里被称为‘小香港’，工厂老板都很有钱，他们的钱也很好赚。”

靠着工厂时期赚的钱，39号的一些同行姐妹都在老家买了房，不过，她们并没有因此安顿下来，“（不少人）买了房以后就被老公踹了，净身出户，只好接着赚钱买房。”39号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永远在买房的路上。”她的姐妹之一为前夫生育了一儿一女，离婚后房子和抚养权全都没了，还要每个月付孩子的抚养费。但她很努力，几年后又花了二十多万元给自己买了一套房。

39号比她幸运，她只失去了抚养权，“我娘家没有地方住，就算跟我，也没人照顾。”尽管她知道，前夫是一个既懒惰又好赌的人。她前夫的上一任妻子愿意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但他因对方比自己年长七岁，提出了离婚。前夫跟39号的离婚则是女方提出的，39号毫无留恋：“谁愿意给自己找一个祖宗呢？”

18号为抚养权感到可惜，“换作是我，自己生的小孩是不会给别人的，有小孩就有希望。”39号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人还是要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对不对？”她说起另一个同事的故事，那个女人因为忙工作将女儿交给父亲照顾，前不久老人用三轮车接孩子放学时不慎侧翻，孩子摔在地上，送到医院后就没了呼吸。

离婚后，39号谈了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走入婚姻，她现在单身，自己租住在群租房里。她向往爱情，但知道爱情是现实的。例如，她断言未婚的大龄表妹找不到对象，“没有男人愿意接下房贷。”她还感慨争吵或许是婚姻的常态，“像我的邻居夫妇天天都在吵架，他们就没有不吵的时候。”

18号对目前的感情状态很满意，离婚后她原本没想再进入一段关系，但意外结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会给她做饭，不像她小气而自私的前夫。以前家里的伙食费和孩子的教育费都是18号付的，令她欣慰的是，孩子们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当她离婚后忐忑地告诉儿女们时，她女儿说“你早该离婚了”。每年春节，18号会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今年女儿告诉她，“现在我挣钱了，我给弟弟买衣服。”

过年期间，洗浴中心只给每个按摩师放三天假，外地的按摩师大多没法回家，39号和18号也决定在出租屋过年。大寒节气那天，39号凌晨3点下班，回家后做家务到清晨，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牛羊肉，放在冰箱冻了起来，预备做年夜饭。18号问，“为什么不来公司吃？”39号答：“家里做的饭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