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按：人工智能对法律的影响是一个既新又老的话题。平时零零星星地读过一些文献，翻译了一些短文，但只能形成碎片式的印象，难成体系。最近偶然看到一位日本学者和一位南非学者2024年合著的《人工智能与法律》（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the Law，Palgrave Macmillan imprint， Springer 2024）的最后一章（第12章），对人工智能对法律的机遇、挑战、未来作了比较系统的梳理，既全面、深刻，又清晰、易懂，遂译成中文，与各位同仁分享。
这本关于人工智能与法律的联系的书虽已接近尾声，但技术与法律的发展永不停息。我们在本书中的研究将我们从人工智能的基础思想引向了它所带来的错综复杂的法律、伦理和社会学问题。就像我们所知道的，人工智能在法律界获得广泛应用，同时也受到现行法律的严格审视和监管。人工智能对法律领域有着深远且重要的影响。人工智能可以通过将重复性任务的自动化，为复杂的法律决策过程提供辅助，从而提高法律制度的有效性、可用性和公正性。当然，如前所述，这一前景也面临着巨大障碍，例如人工智能算法的不透明性、数据固有的偏差问题以及人工智能行为的不可预测性等，都给法学家和法律实务工作者提出了难题。本书一个有意义的话题是，确有必要建立一个适应人工智能快速发展的、灵活的法律框架。以人类为中心创建的传统法律思想和法律规则，在人工智能时代已经被证明是不足的。我们尝试了多种方法来解决这一难题，例如从制定人工智能专门立法和工作指南，到修改现行法律框架等等，穷尽可能。还考虑到人工智能技术超越了地理和管辖的界限的原因，开展了诸多国际合作活动。除此以外，我们还分析了人工智能在法律框架内的伦理问题。因为人工智能系统做出的选择会对个人的生活和自由产生影响，所以优先考虑一个合乎道德、实事求是和尊重他人的决策过程和结果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本书强调了采用多学科方法论证的必要性，整合了法律、计算机科学、哲学和社会学等多个领域的观点，以创建一套具有超强技术含量、符合伦理和法律规定的人工智能研究体系。在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趋势及其对法律制度的影响方面，教育程度和公众意识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人工智能日益融入法律领域，律师、法官、政治家和公众就必须充分了解人工智能技术，当然也包括了解其创造力和局限性。本书还提倡将“教育与培训”和“公众参与”作为构建知情社会的另一关键因素，为人工智能的法律应用做好充分准备。总之，人工智能与法律的交叉是一个不断变化和发展的课题，既有挑战，也充满机会。我们必须以责任担当、团队精神和创新思维应对这些挑战。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发展轨迹应该以对公平、正义和遵守法律原则的执着追求为驱动力，确保人工智能的优势作用于改善法律制度，保障每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当我们把目光投向未来时，我们更是充分运用这项研究中获得的知识、提出的问题和总结的结果。人工智能的发展及其与法律领域的互动仍在继续，作为法学专家、技术专家、政策制定者和社会公民，我们的责任是正确引导这一进步，使其走向技术与法律和谐合作、改善人类现有秩序的正确模式。
将人工智能应用于法律领域会产生诸多未知前景，有可能改变现有法律制度的运作，提高法律服务的效率，并有助于建立更公平、更有效的司法制度。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应用为人类社会提供了几个重要机遇：人工智能可以将重复、单一的工作流程自动化，如文件审核、法律检索和尽职调查。这种自动化可以让律师能专注于案件中更复杂、更疑难、更重要的问题，从而提高整体生产力和效率。利用法律技术中的人工智能，能够以较低的成本提供基本的法律援助，使那些请不起人类法律顾问的个人和企业更容易获得法律服务。同时，能给那些提供人工智能法律咨询或文件起草服务的平台提供更多的客户群体并获得更多回报。与传统法律研究方法相比，人工智能通过算法功能，快速研究和分析大量法律文本和判例，使律师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获得前人的见解和相关参考案例。这种能力可以让法律论据、诉讼策略的检索和收集更加全面和权威。通过研究以往判例和裁决，人工智能可提高准确预测案件审判结果的能力。律师可以利用这些结果来评估当下代理案件的客户优势、风险和结果，从而提高诉讼策略和服务方案的准确性。在公司法领域，人工智能系统可以快速发现潜在的法律风险，并通过合同审查，确保交易和业务活动的合规性。这种积极主动的策略可以帮助企业规避法律及交易风险，确保其遵守法律和法规。人工智能通过对类案的研究，为客户定制相应的应对策略和高度个性化的法律解决方案以满足客户独特的要求和条件。人工智能可通过使用在线争议解决（ODR）等替代诉讼的方法，提高争议解决的效率和便利；还可以通过考虑问题的独特细节和类案，帮助调解员、律师或法官确定最有利的解决方案。律师事务所可利用人工智能研究近几年的法律行业市场趋势、案件类别、客户需求和同行动态。这些信息可以准确定位到快速增长的业务领域，帮助律所制定合理的发展战略，优化律所核心竞争力。人工智能可提供模拟环境，对法律思维和决策过程进行数据分析，从而为法律从业人员的教育与培训工作提供帮助与支持。人工智能具有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能够分析法律和司法实践趋势，从而构建相应数据模型，为法学家的法律研究提供宝贵意见，并为法律改革提供可能性。人工智能可以在具体的决策程序中减少人类特有的弱点和主观偏见，从而促进更加公平和统一的法律结果。人工智能解决方案可简化和加强不同国家之间在法律领域的合作与协调机制，提高跨国司法协作的能力，从而有效协助处理跨国案件。总之，人工智能为法律行业带来了创新机会，为提高生产力、增强法律资源的可用性、提高法律服务质量提供了无限可能性以及卓越的抗风险能力。然而，如何在这些机会之间保持平衡，并充分考虑道德因素、潜在偏见以及如何进行适当的监管等问题，都需要高度重视。虽然将人工智能纳入法律领域有许多值得期待的机会和前景，但也带来了各种难题。这些问题源于人工智能技术的独特属性和法律体系的传统性之间的冲突，以及在法律领域使用人工智能产生的伦理道德问题。在围绕人工智能法律问题的讨论中，伦理因素是无法跨越的。人工智能系统有可能在其训练的数据中，强化了“偏见”因素，从而导致显失公平或明显带有歧视性的结果。这就产生了人工智能应用中的伦理道德问题。反对歧视、确保公平公正和尊重人格尊严等原则至关重要，并需要特别关注在刑事司法、医疗保健和就业等敏感领域使用人工智能系统时的伦理道德问题。近期出台的关于人工智能应用的法律制度已经规定人工智能系统的开发和使用必须维护基本人权和人类共同的价值观。许多人工智能系统，特别是那些利用大数据深度学习后掌握了复杂算法的系统，具有固有的不透明性，即通常所说的 “黑箱 ”。它们的决策过程往往缺乏透明度或无法解释，因此其结果的准确性便受到质疑。缺乏透明度会给法律的有效应用和裁判结果带来挑战，对司法和正当程序的法律标准构成相当大的障碍。因为对决策作出解释是确保公平公正的前提条件，对维护公众对人工智能系统的信心也至关重要。现行法律制度可能不足以解决人工智能应用产生的独特难题。例如， 人工智能带来的一个重要法律难题是确定人工智能系统造成伤害的责任分配与承担问题。传统的法律体系建立在人类活动的基础上，责任承担的判断往往取决于故意或过失，而引入由复杂算法和机器学习驱动的人工智能系统则增加了这一模式的复杂性，而目前的法律尚不能解决这一难题。人工智能应用的责任问题正朝着更加明确的方向发展，考虑的变量包括人工智能表现出的自主程度、潜在危害的可预测性以及人类监督的重要性。 一个可能的答案是制定专门针对人工智能的责任标准（如产品责任）以确保负责设计、开发和部署人工智能系统的人类个人须要对任何故障或不可预见的后果负责。人工智能需要对大量数据进行分析，这就引发了大量数据安全和个人隐私保护问题。人工智能系统需要海量数据进行训练，这些数据中必然包含个人敏感信息。因此，人工智能在数据收集、分析和预测方面的能力已经在挑战关于数据保护和隐私的法律规范。遵守数据保护标准（如 GDPR）、保护数据机密性和完整性等问题是目前在法律领域应用人工智能的一大障碍。这一障碍的法律难题在于——如何在“利用人工智能在数据处理方面的优势”与“保护隐私权”之间取得平衡。人工智能的应用还对传统的知识产权领域提出了法律方面的严峻挑战，由人工智能生成的作品或发明对主要关注人类作者或发明人的现行知识产权法规构成了威胁。该领域的法律理论和规则正在作出相应的调整，目的在于解决人工智能生成作品的所有权问题以及版权和专利法如何调整人工智能 “产品”的法律相关性问题。这一领域中的新型法律规则需要重新考虑现有知识产权法律规则，以适应人工智能作为创造者这一事实所带来的影响力日趋扩大的情况。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应用可能会加剧贫富之间的差距，经济富余者显然具有优先使用先进人工智能法律服务的机会，从而可能导致贫富差距在法律服务领域体现更加明显。在将人工智能融入传统法律体系的实践中，已经出现了人工智能的应用冲击到传统法律程序和工作流程的现象。法律领域的人工智能应用相较于其他行业具有更强的专业属性。律师、法学专家、法官必须提高自己的技术能力才能有效使用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系统的可靠性，以及其在许多法律任务中的精确性和结果的一致性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在缺乏充分监管的情况下，法律判断或法律策略的制定恐怕还不能完全依赖于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技术的全球性带来了司法管辖权问题，特别是当人工智能系统在一个国家创建后却在另一个具有不同法律标准和制度的国家使用时，这个矛盾尤其突出。在法律领域中应用人工智能，如何建立公众信任是又一大难题，目前，公众普遍认为人工智能系统不具备人类的同理心，因此如果法院判决完全依赖于人工智能，将无法被公众接纳。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迭代和持续发展，给向来对变化并不敏感甚至反应滞后的法律行业带来了挑战。要解决以上种种难题，技术专家、法律专家、政策制定者和伦理学家必须通力合作，包括建立新的法律框架和伦理原则，致力于对法律人的教育培训，提高公众主动参与度，并在法律环境中对人工智能系统的应用进行认真评估。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发展将在未来产生深远影响，甚至从根本上改变法律部门的运作模式和法律服务的提供方式。虽然目前我们还很难对此作出明确的预测，但从发展趋势和运作轨迹来看，这种影响将是触目惊心的。人工智能工具在案例检索、合同审查、文件分析、结果预测等方面广泛应用，在法律公司和法务部门中日益普及，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应用预计会更加广泛并在短期内剧增。这种应用将会提高效率、减少开支，并迫使律师专注于更复杂、更有价值的法律服务工作。人工智能将在大数据的训练中，不断增强法律数据分析的能力，从而对案件结果、裁判倾向和不同策略对案件走向的影响作出更精确的预测。这将有助于律师提高服务水平，作出更明智的选择。人工智能可以通过更广泛地提供法律咨询与服务，提高公众获得必要、基础法律咨询的机会，从而为民众提供更多诉诸司法的途经。在线平台和人工智能驱动的法律助理可以就基础的法律事务提供相对省钱甚至免费的法律咨询，从而提供更多的法律援助的机会。法律教育领域预计将发生重大变化，法学教育或法律培训会更加重视以技术为导向的课程，帮助有抱负的律师获得与人工智能协同合作的必要技能。这包括掌握使用人工智能工具的能力，以及补充人工智能在伦理、社会影响力等方面的不足。随着人工智能越来越多地融入法律制度，有必要建立全面的监管和伦理框架，以规范其在法律领域中的使用。这需要解决主观偏见、透明度、责任分担和个人信息保护等有关问题。人工智能可以在某些具体问题上协助司法审判工作，如评估证据或先前判例、分析伦理与现实问题的关系，从而确保人类法官作出准确的判决。未来的法律专家、计算机专家、伦理学家和政策制定者之间将形成更加密切的合作关系。只有采取跨学科协作的方法，才能确保人工智能的使用过程和结果能够维护法律原则，促进司法公正。随着人工智能跨越国界的现象越来越普遍，促进国际合作、建立人工智能的全球法律标准变得尤为重要。这将促进各国司法机关在司法方面加强相互协作，保障各国法律的正确实施。人工智能处理和分析海量数据的能力，可以为司法改革和审判决策提供有效工具。不仅可以为法律法规的制定提供有价值的见解，同时还能为决策过程提供大量信息。开发符合伦理原则的人工智能将日益受到重视，以确保人工智能系统在法律领域使用时的公平公正，维护基本人权。归根结底，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的发展既有优势也有障碍。它能提高法律工作的效率，增加法律服务的多样性，提升司法决策的准确性。然而，在未来的发展中更需要对人工智能应用的道德伦理规范进行细致的审查，建立相对弹性的法律制度结构，并致力于持续的法律人教育和培训，以应对快速发展的科技技术。人工智能与法律领域的融合是动态变化、错综复杂的，这就必然要求对传统法律规范进行重新评估和调整。我们的法律制度必须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而调整，在技术进步的便利与保障个人权利和社会价值之间取得平衡。负责、透明、隐私、知识产权和伦理原则等是这一法律变革的基础，它们指引我们走向在法律制度内负责任且适度地利用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探索仍在继续，法律界必须在这一陌生领域中保持足够的警惕性和灵活性。总之，人工智能与法律的交叉带来了许多机遇和挑战。人工智能有可能彻底改变现有的法律程序和结果，但也提出了伦理、隐私、透明度和问责制等关键问题。这就需要制定强有力的法律框架以适应技术的快速发展，确保对个人权利的保护。随着人工智能不断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法律必须与之同步发展，以指导其能够得到负责任且公平的应用。因此，关于人工智能和法律的讨论将不会停息，而这对于塑造“技术服务于正义并维护社会价值”的未来至关重要。最后我们来归纳一下需要回答的问题：
3. 为什么有必要为人工智能制定一套灵活的法律框架？4. 应对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中的挑战，需要哪些策略？6. 为什么说在法律领域对人工智能采取多学科方法很重要？7. 教育对人工智能在法律领域中应用的未来有何作用？13. 在法律领域规范人工智能国际合作面临哪些挑战？14. 人类如何准确利用人工智能的好处来改善生活？15. 鉴于人工智能与法律之间的联系日益紧密，应如何构建未来的法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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