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记者 原诗萌
原载于17年《国资报告》第6期
2016年8月26日，浙江，衢州。中核浙江衢州铀业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衢州铀业）三楼会议室内，二届三次职工代表大会正在严肃紧张的气氛中召开，已进入唱票环节。
在唱票人对47名代表的无记名投票进行统计之后，时任衢州铀业总经理的高永学宣布，《中核浙江衢州铀业有限责任公司调整改革人员分流安置方案》以91.5%的赞成率获得通过。紧接着，这位在矿上工作了37年的老兵，一名老党员，饱含着泪水，给职工代表深深鞠了一躬，说了两个字：谢谢。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心情都十分复杂和沉重。
分流安置方案的通过，意味着作为中核集团地矿事业部7家关停铀矿山之一的衢州铀业，自2016年2月以来的调整改革走完了关键性的一步，同时也意味着，大部分职工将从此告别自己工作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单位。
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调整改革，是衢州铀业发展必须经历的“阵痛”，在不久的将来，衢州铀业将通过转型升级，开启全新的征程。
衢州铀业大茶园铀矿地表部分设施
2016年春节刚过，浙西大地春寒料峭。
2月14日，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高永学等衢州铀业领导班子成员面对公司矿山资源禀赋差、安全环保本质度低、资金链断裂、生产无以为继的现实，根据上级深化国企改革、加快亏损企业专项治理工作的要求，做出了立即停产，启动调整改革的决定。
虽然此前就曾做过大量的前期准备工作，但是，真正开始关停矿井，还是让大家感觉有些难以接受。“衢州铀业的生产成本在硬岩铀矿山中算是比较低的。另外，我们这儿还有一定的储量。尽管要面对市场和国家对国企改革的要求，正视企业本身维持亏损生产的现状，但关停矿井，启动调整改革，我当时还是有些想不通的。” 高永学说。
另外，
对衢州铀业上下而言，要面对的是80%员工的下岗
。因此，难免存在不理解，不情愿，甚至是抵触和抗拒的情绪。
于是，衢州铀业领导班子的首要工作，就是统一思想。
“班子思想不统一，下面的工作根本没办法开展”，衢州铀业总经理、党委副书记李海辉说，“一开始，我们自认为对产业发展的认识还是可以的，但是细细思考，发现硬岩矿山的发展确实是不可持续的。一方面，安全环保很难适应今后日趋严格的要求，另一方面，虽然可以维持生产，能把大家工资发下去，但天花板太低，经济效益很难持续，所以矿山应该关闭。”
经过几番分析和讨论，领导班子对调整改革的认识和理解不断深化。
统一思想之后，2016年2月，衢州铀业成立了以总经理为组长的调整改革领导小组，明确了调整改革的任务目标、工作安排和时间节点。
当时衢州铀业共有员工262人，其中在职员工201人，劳务派遣用工37人，退休返聘24人。根据地矿事业部的要求，调整改革后仅保留48人，因此，需要分流安置214人。
调整改革领导小组成立后，一方面，抓紧制定分流安置方案，另一方面，领导班子根据分工，为自己分管部门的中层做工作，再由中层给一线员工做工作。
这一阶段的工作，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衢州铀业的前身为中核集团七七一矿，创建于1965年3月，先后经历了工改兵、兵改工、保军转民、停军转民、政策性关闭破产等阶段，有五十多年的发展历史。
许多老员工从一名基建工程兵，成为一名铀矿工人，长期工作艰苦，待遇低，把青春和热血都贡献给了核工业事业，却在年近退休时面临下岗，自然会产生强烈抵触情绪。另外，还有部分青年员工，刚入职不久就面临铀矿关停，也无法理解和接受。
调整改革将使全体员工工资人均下降65%，80%员工失去工作岗位。由于衢州铀业从事的采矿、水冶等工作，专业性较强，工作环境也相对封闭，很多员工对再就业的信心不足。因此，
员工队伍最初的心理表现是不安、彷徨、恐惧，抗拒调整改革。
从2月份启动调整改革以来，员工队伍上访次数不下20次，青年员工和内退人员两大群体，轮番来公司集体上访，上访规模多则上百人，少则几人十几人，上访时态度激烈，舆情汹涌，维稳形势一度严峻，严重考验公司党政领导的战斗力。
面对这样的挑战，高永学、李海辉等公司党政主要领导总是带头站在风口浪尖，耐心讲解政策，答疑释惑，忍受抱怨，饱受委屈。在衢州铀业挂点的核工业江西矿冶局副局长徐小明，深入基层，及时掌握情况，为公司的调整改革出谋划策，掌舵护航。“当时我们把握的原则是：有政策的，要落实到位；政策不明的，要争取到位；不符合政策的，要给职工解释到位；违反政策的，坚决不答应。”徐小明说。
地矿事业部和中核集团总部，对衢州铀业的调整改革给予了及时的指导和大力支持。中核集团地矿事业部主任杜运斌带队深入企业调研，征求企业班子和中层干部的意见建议，了解职工诉求，掌握第一手信息。作为地矿改革领导小组组长的和自兴，也多次就关键问题做出指示。和自兴指出：调整改革要依法依规操作，做细做实职代会的准备工作，也要有情操作，要多听取职工诉求，了解职工的心理需求，不怕麻烦，不怕开会，多研究困难帮扶工作，切实关爱职工。
中核集团副总经理、地矿改革领导小组组长和自兴
在集团党组和地矿事业部的指导下，衢州铀业对员工个人信息进行了反复核查落实，对各费用项目进行了精准测算，调整改革方案基本形成后，又仔细推敲，听取上级领导和专家的意见，反复修改，从2016年2月起，先后与地矿事业部进行了11次对接。最终，2016年7月20日，《中核浙江衢州铀业有限责任公司调整改革项目建议书》经中核集团党组研究通过。
调整改革方案通过中核集团公司审定后，衢州铀业公司开始了职代会的紧张筹备工作。
此间，中核集团和地矿事业部对硬岩铀矿山企业领导班子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决策权要给听得见炮声的人，指挥权要交给一线的领导班子和党委。”和自兴强调。
7月底，根据《浙江省企业民主管理条例》要求，衢州铀业按法定程序增选了7名职工代表，使职工代表人数与人员构成符合规定。8月初开始，公司领导和部门负责人分别到中共浙江省直属机关工委，浙江省经信委工会，衢州市总工会，市、区镇政府汇报了调整改革和职代会筹备工作。期间，杜运斌、徐小明多次来衢州铀业检查、指导、落实职代会准备的情况，提出了明确的建议和要求。
时间进入2016年8月下旬，衢州铀业的调整改革工作又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2016年9月3日，是G20会议在杭州召开的日子。根据此前和上级单位及地方政府的沟通，均不建议在G20之前召开职代会，以免发生群体性事件，影响G20会议的正常召开。
不过，衢州铀业的领导班子经过反复商量后认为，召开职代会的条件和时机已经成熟，如果延迟到G20会议之后召开，尚有十几天的时间，容易产生新的变故和不确定因素。
于是，在与职工代表再次一对一沟通，并做好充分预案的情况下，衢州铀业领导班子果断做出8月26日如期召开职代会的决定。
职代会召开前，也有地方政府的领导建议，把职工代表用车拉到外面的宾馆开会，这样更安全稳妥。但衢州铀业的领导班子经过商量后，还是决定在现场召开。“能通过就通过，通不过，我们继续做工作。在现场开，都是自己的职工，有什么问题，可以面对面地解释，如果在外面开，就算通过了，回来还是要做工作，而且，群众的想法也会不一样。”高永学说。
最终，8月26日上午9点10分，衢州铀业二届三次职工代表大会成功召开，调整改革工作取得实质性进展。
当时在现场负责监票的衢州铀业办公室主任郑慧霞，至今仍对那一幕记忆犹新。“高总在宣布投票结果之后，饱含着泪水，向在场代表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所有人的心是痛的。但历史不会忘记，在大局面前，我们铀矿冶人是负责任、有担当的。”
2016年，党中央决定在全体党员中开展“学党章党规、学系列讲话，做合格党员”的“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中核集团地矿事业部积极响应号召。2016年5月27日，在地矿板块南方片区党委（组）书记“两学一做”分组讨论会上，地矿事业部党组书记李承要求，硬岩矿山企业要将“两学一做”与调整改革结合起来，切实发挥企业党组织推动改革，维护企业稳定的核心作用。
“我们各级党组织一定要与党中央、国务院、国资委和集团公司党组保持高度一致，贯彻好落实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各项要求”，李承说，“企业越是困难，越要坚持党的组织生活制度，在实施结构调整中，企业党的组织不能散，党的工作不能停，要把正确引导职工，保持稳定，保证结构调整工作顺利进行作为党组织的中心任务。”
此间，地矿事业部党组先后专题发文对加强调整改革、企业加强党的建设进行了强调，提出了具体要求，并先后组织编制了《硬岩铀矿山调整改革宣传提纲》，印发了《关于加强舆情工作的通知》，组织开展了硬岩铀矿山调整改革企业舆情培训、特困员工救助等工作。各级党组织统领改革大局、服务中心工作的作用得到切实发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得到进一步彰显。
“在实施调整改革过程中，我们始终直面风险，直面危机。闹得再凶，气氛再紧张，再凝固，党政一把手也不能后退，不然，副职怎么办？中层怎么办？那这个组织就有一边倒的危险，就溃不成军了”，李海辉对记者说。
在那场调整改革的攻坚战中，衢州铀业的领导班子和党员，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因此，每一次面对大大小小的不稳定事件，高永学、李海辉等领导都没有缺位，都带头站在风口浪尖，耐心地对来访员工讲解政策，答疑解惑，化解矛盾。有时，还要忍受上访人员的各种怨愤态度，饱受委屈。而正是由于党政主要领导的敢于担当，使得公司班子成员和各级骨干增强了凝聚力，增强了战胜困难的决心和信心。
调整改革期间，办公室有位老员工因为违反劳动纪律受到处份，对公司领导个人产生不满，同时，因为家属又突发重病，让他失去理智，成为带头闹访的活跃分子。公司领导主动吞下委屈，多次探望其生病亲属，表达关心和理解，工会也及时送上困难补助。
作为同事和党员的郑慧霞，也多次主动找他谈心。“有时，一个电话一打就是一个多小时，看到一个大男人瞬间消瘦憔悴，听到他哽咽地诉说他在矿山吃的苦受的累，我也陪着他一起落泪。慢慢地，他的情绪开始缓解，不再激烈对抗，主动签订了内退协议。
其实，我们的老员工们，他们要得并不多，他们只需要被看见、被理解、被尊重。
”郑慧霞说。
对于衢州铀业调整改革过程中党员的作用，和自兴评价说：“两学一做和党的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基层的党组织，党员领导干部，敢于站出来，无私无畏，公平公开，最终也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和认可。体现了我们的‘两学一做’是真学，真做，真管用。这些基层党员的行为，可以说是平凡中的伟大。”
2015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三去一降一补”五大任务。之后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动中央企业结构调整与重组的指导意见》，将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归纳为“四个一批”：巩固加强一批、创新发展一批、重组整合一批、清理退出一批。
在上述工作中，“僵尸企业”的处置是重中之重。在2016年5月20日举行的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国资委相关负责人表示，初步考虑三年时间完成处置345户僵尸企业的任务。不过，
亲历改革的人都知道，每一户僵尸企业的处置，都是复杂而艰难的，其中最艰难的，往往是人员的分流安置。
然而，衢州铀业作为地矿事业部圈定的七户僵尸企业之一，其人员的分流安置工作率先实现了平稳落地，犹显难能可贵。
根据调整改革方案，衢州铀业内退（退休）97人，清理劳务派遣及退休返聘61人，解除劳动合同60人，保留劳动关系48人（维持维护人员），分流214名富余人员，顺利实现了调整改革目标。
“衢州铀业打响了地矿调整改革第一枪，树立了标杆，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典型经验值得推广。”和自兴说。他进一步指出，衢州铀业成功实现人员的分流安置，为下一步调整改革增强了信心，而且充分验证了这样一条思路：困难在一线，问题在一线，改革和创新，也在一线。只要思路正确，大家团结一心，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回顾衢州铀业的调整改革，杜运斌别有一番感慨。“首先，对调整改革的认识一定要到位。这是党组给我们的任务，是对我们的信任，再艰苦，也是事业。所以，要有激情，也要动脑筋。其次，制定一个好方案特别重要，既要符合国家政策的要求，又要结合企业的实际情况。同时，
要开门做方案，和职工群众见面，和同行业比较，把方案做好
。第三，要真正关心职工，有为民情怀。
我们的调整改革，最终目的是为职工解决问题，没有这个认识，可能就会走偏了。
最后，上下同欲者胜。上下级单位要互相沟通，明确责任，这样才能达成共同的愿望和目标。”
据杜运斌介绍，截至2017年一季度，地矿事业部已完成包括衢州铀业在内的4户僵尸企业的人员分流安置目标，共分流2290人，占调整改革任务计划的57%。硬岩铀矿山调整改革工作得到了国资委的肯定，衢州铀业等企业的典型经验和成功做法，被国资委编入《国企改革50例》，并编成工作简报，在其他央企中推广、借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