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贩卖式餐厅中的塑料水果和女孩

艺术中的情感系列之：悲伤->孤独->疏离（isolated）。

《自动贩卖式餐馆》（Automat），爱德华·霍普，1927，现存美国爱荷华州得梅因艺术中心

此时黄昏入夜，或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在这家自动贩卖式餐馆里，一个女孩子独自坐在一张冰冷的石桌旁，背对窗外，也许她不需要等谁。身后庞大的玻璃窗，上面映出店内的两排日光灯，规范，标准，惨白。

女孩只脱下一只手套，大概刚吃完甜点，正要喝咖啡。此时也许是深秋或初春，明黄色的暖气像没什么作用，和门上的横栏一样，摸上去有萧杀之气。女孩必须靠大衣御寒，可两条腿几乎是裸着的，紧紧并在一起还能暖和些。

她坐的凳子和桌子腿都是黑色的，和她的袖口与衣领一样，甚至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袖口，衣领，都是直接接触皮肤的部位。冷酷的黑色更显寒气，要不是为了拿食物方便，也许她连另一只手套都不会脱下来。

窗台上有一盆水果，当然是塑料的。别忘了，这是自动贩卖式餐馆，想吃水果，要去售货机里面投币。塑料的苹果、香蕉和柑橘发光闪亮，虽然彼此紧靠，但没有成熟程度的不同，不会传染本来就不存在的霉菌，不会腐烂，永远光鲜，但也永远了无生气。最终的命运，难逃垃圾场，也许会埋在地下，永远光鲜下去。如果没有被烧掉，大概它们的寿命比这间自动贩卖式餐馆还要长。

一度在纽约流行的自动贩卖式餐馆，里面是冰冷的贩卖机，只要丢几个硬币进去，就能出来锡纸抱着的三明治或是别的什么，亮晶晶的。你不用跟人交流，简单，直接。比起有服务员的餐厅，你总是可以多坐一会儿，不用那么快担心有人赶你走。因此，很多郁郁不得志的作家、编剧、演员、音乐人，都是这里的常客。画家本人早年的挣扎时期，恐怕就经常在这样的地方流连，他也一定经常看到画里面的女孩，感受着自己与她们同样的、都市中的孤独与疏离，因为这里没人关心你吃的怎么样，不会在你吃到一半的时候过来问：“一切都好？”而且，不幸（抑或是幸运）的是：你也没有手机，无法从中排遣貌似可以排遣的寂寥。这种寂寥和疏离，贯穿于画家一生的创作。为该画配置画框时，恐怕也是为了照顾此种情绪。

咖啡差不多快凉了，这一口喝下去，女孩也该走了，一个人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