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端午,微信上有一些“节日之交”的朋友发来祝福。通常我也都一一回复了。很琐碎,但不必不欢喜。“节日之交”淡如水。
由于图书馆提前关门,今日难得早早回家。只因实在太困,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睡了会儿。到家似乎又有些晚了。
不过还是想利用晚间剩下的这点时间,补记一下近日的生活与琐思,也算是给这一去不返的岁月留下点痕迹。
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将一九一四年前的欧洲称为黄金时代。回想我自己的黄金时代,应该是在欧洲的那几年吧。当时不仅中国与世界在朝前走,我自己的路也越走越宽阔。而且我心无旁骛,一定是要回到中国来的。
那时候的评论界很活跃,朋友也很多。我曾经不无激动地说——上帝热爱人类,让有理想的人分散在四方。那是一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感觉。我期待我和那些未曾谋面的朋友有朝一日能够“无处不相逢”。
而今,我经历了太多的离散,曾经聚拢在一起的熟悉的亲人与朋友,纷纷离场或隐身于四方了。四海仍在,只是每个人都变成了孤岛。
想起了加缪笔下的西西弗斯,在苦难与阳光之间。
与西西弗斯不同的是,年轻时我们努力推石头上山,有着共同的方向。待时过境迁,我们这些人不再去推动命运的石头,而是自己变成了石头,以各自的方式崩塌而下。上山,下山,从人到石头,从追逐一个顶点到滚进四面八方。
大家都变了,也各自散了,散到冷若冰霜,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一个山谷可以聚拢曾经的一切,更别说从头再来。
好花不常在,好景不常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时常这样安慰自己。但内心也免不了会问,为什么有些曾经被认为是一辈子的朋友后来也都疏远了呢?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另有原因?
有一天,和一位年轻的朋友喝酒,偶尔聊到我原来有个兄弟。他算是和我有些交情的,甚至一度是灵魂上的朋友吧。
“后来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和我疏远了。”我说。
“疏远不需要理由,在一起才需要呢。”这位年轻的朋友说道。
我心头一惊。是的,离散才是生活的常态,孤独才是人生的真相。与此同时,我也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能够如此豁达地看待这个世界以及人的命运。
想起了“断舍离”。人生在世,其实不只有离人,还有离物。我曾经说过我以前很在意自己有一个书房。实话说,现在我没有那么在意了。这些年,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快要被书占满了。家里不需要的书和我曾经搜集来的一些东西,我正在尽可能多地扔掉。在从前,“家徒四壁”是个坏词,现在我真不这样觉得。如果有一个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每天出门时都要扔掉一些东西。没有什么是必须的。简单,简单,再简单。你占有的东西越多,自己的世界就越小。我感觉自己内心在发生变化,我想用空把自己填满。小黄车、公共图书馆同时在侵蚀我的私的观念。我相信我会和过去一样赞美私有制,但同时也在防范不受节制的占有欲正在破坏我们的人生。私有的行囊太沉了,我们不需要那么多东西,我们这沉重的肉身背不动。我甚至开始领悟一无所有妙不可言。不是目空一切,是心空一切。旅行之美就在于你要全心感受这个世界而不是拥有这个世界。
这几天在听弗雷德的《A force de t’aimer》,时常单曲循环。人生如借,所幸世间还有歌声。那些源自心灵深处的寂寞、牺牲与欢喜,直接通向的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人的神性。音乐是我在人间经历的最奇妙的事情,虽然我对它几乎一无所知,只是远远感受了它,看见了一些灵魂的花火。
我没有真正拥有过任何一首歌,但那些美好的歌声一直在精神上养育和丰富我。
以上简单说到这吧。接下来说说我近几个月来的生活的主线。
有的读者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些天我彻底陷落在自己未完成的研究里。我庆幸我生命的、写作的激情再次被调动起来。我很享受这样的一个过程。我决定在写作上生死以之的事情,通常都有两个前提,一是“非我做不可”,二“非如此不可”。前者是,我若不做别人不会做。后者是,就算有人做也不会按我的方式这般认真地做。
既然已经决定,剩下来的就是如何考验我的才情与时间了。我自己知道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在这些研究上花了多少精力,我知道它是如何值得期待。
好了,回到前文,最后补充一句:人生难料,疏远谁也不要疏远自己,只有他会陪你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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