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晚七点,明山别墅,家宴。”冰冷冷的几个黑色宋体字落入眼中,如晴天霹雳一般,她被打了个正着。
属于颜家的家宴,她已经七年都没参加了,现在突然通知是什么意思?
“妈咪,你有麻烦?”颜洛双手交插置于胸前,没有同龄孩子的稚气,反而是一脸正色,星眸半垂像在思考着些什么,看起来比颜欢都还像个大人。
颜欢回过神,将脸上的不知所措退尽,才对颜悦顽皮地眨了眨眼。
“小鬼头!先吃火腿和牛奶垫肚子,妈咪先去洗澡。”
她连忙跑进浴室,嘣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真是个令人操心的妈咪!”颜洛小声咕哝着,小手擦拭脸上被妈咪粗鲁动作殃及的泥星子。
看到印着艳丽花卉图案的浴室门紧闭后,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不赞同的神色,然后坐在桌子旁狠狠地撕开火腿肠那可笑又多余的包装,狠狠地大口咬下……
颜欢的笑脸敛下,背抵着冰冷的门,冷得直打颤。打开浴室内的莲蓬头,温热的水气慢慢沁透冰冷的肌肤,才渐渐地止住了本能的颤抖。
眸内的水气将沁黑的墨玉眼薰得微红,她流露出鲜有的脆弱神色,紧闭了眼。
浓黑的黑暗中,那个漂亮得令人炫目的男人唇角勾着残忍的笑意,不再温暖的清冷嗓音在黑夜里滴落,他的话像锋利的匕首般一字一句捅进她心底最柔软的位置,放肆地旋转、捣碎……
记忆中,她抱着被撕成碎片的衣物,蜷缩着身体趟在冰冷的地上,心里痛得要发狂发疯,可那个男人却还不放过她。
“颜欢,你赌输了!”漂亮的手指轻划过她颤抖的唇、细腻的颈项,然后以唇待手,直到她呼痛,他的眼才泛起她熟悉的温柔,那温柔只是一闪即逝。
“颜欢,你可以使我需要你,但也仅止于此。我们只是单纯的需要对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现在一切都过去,我们不必撕破脸。”
“接受事实吧。我们之间一直只有肉体上的关系,有你这样淫荡的女人在我身边,我又何必在麻烦自己找其他的女人解决生理问题!你以为你能阻止什么,我和颜悦会结婚,不管你对她说什么,我们都会结婚。”
“我不否认你的身体非常迷人,尤其在我调教之后。但男人不会因为性而娶一个女人……”
男人不会因为性而娶一个女人……
颜欢低喃着,蓦地睁开眼,高仰着头不让眼泪轻易从眼眶中滑落。因为她给了一个人承诺,永远不能在没有他的地方掉眼泪。
她的承诺还在呢,还在呢……
“妈咪,我饿了!”颜洛清澈的嗓音自门外传来,里面还渗透着淡淡的紧张与担忧。
“好,妈咪就来。”颜欢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吸了口气,提高了语调。
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勇气面对,还没有勇气逃避吗?!逃避,这两个字很好写,但非常地不好做。
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去。
她儒弱的蜷缩了这么多年,往事如鱼刺哽在喉中,还不如狠狠地痛上一次,然后细针挑破了,排出废血,她就能和颜洛过着平静的生活了。
她做着最好的打算,最坏的她不敢去想。
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房间内,微风轻轻吹起床帘,几缕阳光顽皮地跳进房间内,把室外的高温也带了进来。
现在正值盛夏阳台上的芍药花正开得美不胜收,火红硕大的花朵在大遍绿叶的点缀下泛着夺目的光彩。从远处看像一团又一团的明亮、醒目的烈焰,美得令人微眯着眼才能细看。
这花,像极了以前的她,大胆、明媚、娇艳。颜欢勾了勾唇角,将不该有的思绪抛却。
这几年,她的经济不算差,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好。她与朋友合开的公司在T市地价昂贵的商业中心大楼拥有两层楼,一个优秀且忠诚的团体。在交通良好、园林优异,T市唯一种植棕榈树的棕榈小区有一套自己的房产。
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让自己和颜洛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她无意于此,她只想给颜洛和自己基本的生活所需就足够。因为她知道再优异的生活条件,她心里都是空的,甚至是胆怯的。
颜欢几乎要觉得自己有病了,似乎有了这些物质的肯定,面对久违的“故人”时她才能稍稍提起了精神和有了底气,仿佛这样能证明没有他、没有他们,她颜欢也能过得很好。
谁离开谁都能过得很好!
直到下午五点,颜欢为颜洛准备好了晚餐,才开始挑选衣服。
她在衣柜里翻翻捡捡,决定穿着GUCCI的蓝色中裙。
既不隆重又不失礼,流畅的线条、不凡的触感,体现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这一款最特别的是它的袖口,那里微微勾起自然的小褶皱多了份灵性、跳动的视觉感受。
02
蓝色的裙子将她细腻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柔嫩,她搭了一个GUCCI的手袋,手袋是复古风的,搭上也清新自然。
她叹了口气,拿去粉饰遮住了瑕疵。
着装完毕,她昂首挺胸出门,像个要远征的新兵一般看似无畏,实则内心忐忑不已。
两分钟后,一辆的士缓缓驶来,颜欢边坐进去边报地址,“师傅,请到明山别墅55号。”
师傅闻言讶异地自后视镜打量着颜欢,随后又见惯地敛下神情,发动车子。
车子像一滴微小的水滴般进入密集、拥挤的车流中,很快被庞大的车流同化,时走时停。最拥挤的时候,她几乎能看到跟她乘坐的出租车并排的那辆私家车后座上的人脸。
她的心蓦地一紧,转头看向对面的车窗,面对的车子已开始缓缓前进,她只能看到那人柔软如生丝的发。
那个人不是他……
颜欢绷紧了身体笔直地坐在后座上,抖得腰部和肩膀直发疼。
她……很紧张!
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但她真的紧张!
这七年,甚至是昨天、今天她也尽量不让自己回想有关那个家和那个人的事情,现在她整颗心都忍不住痉挛起来,纠出深深的疼痛……
车子驶出环城路时才回归正常的速度,在空旷宽敞的柏油马路上驰骋着。
远远就看到大遍规划整齐、干净的别墅坐落有致在浓郁的山林和大遍香气宜人的郁金香、洁白的海芋间,像一只只栖息的候鸟在山林和花田间停留。
晚霞的余辉把天空渲染得如诗如画,飘扬的云朵也像被水彩大师随意勾勒了一番,明朗又流动。
颜欢对这里并不陌生,相反的她二十一岁之前都生活在这里。就算闭着眼她也知道哪家别墅的园艺很美、哪家的院子设计得最令人欣赏、哪家奢华却一直无人居住……
现在仍于她映象里的情况并无太大的出入。
车子停泊在一幢看起来温馨、别致的别墅前,门口挂着55号的牌子。颜欢下意识地握紧了小手包,指节苍白起来。
“小姐,到了。”
颜欢从钱包里拿出一百块递给前排的师傅,恍惚地低头走进阔别了七年的“家”。
就连的士师傅一直叫着她,她也仿若未闻。
颜家在颜欢的父亲颜金涣接手之前,从事的一直是古玩业,在颜金涣当家后除了针颜家世代经营的古玩事业继续操作之外,扩大了酒店这一个项目,在T市里不乏颜家掌管的酒店。
因此,颜家的别墅装饰也倾向于酒店的风格,宽敞明亮的大厅、繁复细致的镂空大水晶灯、经过名家精心雕琢的木质楼梯。
除了奢华与大气外,让人感觉不到家该有的温暖,这只是想个奢华的五星级大酒店。
所有陈设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大厅的墙上多了四幅巨大的照片,用框架装裱起来,高贵而典雅,这些照片都是她的妹妹……颜悦演出时所拍摄下来的。
颜欢细细地看着,目光移到最后一张。
她僵住了,画面里那个人和颜悦两人一起弹着同一架钢琴,来自不同的两个人的手弹着同一首曲子,若不是极度的默契,又怎么能达到?
颜欢的注意力习惯性地停留在他的右手上,修长漂亮的手指弯曲出正常的弧度。
他的手……好了?竟然能弹琴了!
就在颜欢兀自怔愣的时候,一位仆人端着水果准备拿去客厅,见到有一个人孤独地站着,努力辨认了一会儿才看出是颜欢,于是走过来问道:“大小姐,你回来啦。老爷在房间,夫人在客厅布置晚餐,你要不要直接过去?”
“不用,我先上楼看看。”颜欢回过神,嘴上挂着浅笑。
在张妈没回答之前缓步上楼,来到自己以前的房间,倒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她的手刚碰触到门锁,便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颜欢心底一凛,还是挂起明媚的笑容,优雅地转身,微低螓首,柔声道:“爸,好久不见!”
离她三步之遥的颜金涣脸上是明显的厌恶,一双阴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颜欢,看不出情绪。
颜家的相貌是极其出色的,颜金涣更是,即便他已人至中年,他的面容竟没有中年人的松驰与沉稳,反倒是像一个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带着魅惑的气息的男人。他还有一份颜家人罕有的妖冶与阴柔,蛊惑着无数女人的心弦。
03
他的一双眼如毒蛇般滑过颜欢的全身,最后停在她的脸上,不满颜欢一副温顺低眉,还挂着浅笑的模样。
“离开了颜家,你应该去贫民窟!”颜金涣用滑腻的语气说道,眼神冷冰如刃。而不是穿着GUCCI在他面前炫耀!
“这得多谢父亲您当年的历练,能走到这一步我也无能为力!”颜欢面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沁墨的眸子笑沁入笑意,那一闪即逝的悲凉只有她自己知道。
颜欢的这副模样看在颜金涣的眼底却是一种极度的讽刺!他姿态慵懒地拨弄着指尖,说道:“我倒是在随时等着送你进监狱,或者听到你进监狱的消息!希望你不让我再次失望!”
颜金涣说这话的时候,夕阳的光线与深浓的黑暗交替在他的身后,一半纯黑,一半明媚,像一朵来自地狱的彼岸花。
而颜金涣也确实如彼岸花那般,代表着死亡……他只要一个人死,不给痛快,慢慢地折磨,让她筋疲力尽、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死去。
颜欢早已了解眼前的人,但七年的平静让她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情况,颜洛的关心与体贴,让她的心忘了要防范她脸上的微笑带了点僵硬,问道:“让我回来不是你的意思?”
颜金涣不屑回答这个问题,俨然一幅欣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明显的快意,“你不过是颜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罪还没赎完,你认为你有说不的权力吗?”
“我以为七年前那两百万已经够了。”
颜金涣冷哼一声,低声道:“两百万?连颜悦鞋底上的泥土还不如,你认为我会接受吗?况且,我从未认同过你的两百万!”
“你……”颜金涣眼皮的冷意,让颜欢的心蓦地疼了起来。
“别让颜悦看出你的勉强,我想后果你会了解的!”颜金涣斜睨了颜欢一眼,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最后一抹夕阳关在他的房内。
颜欢生生地打了个冷颤,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青筋毕露,手背一遍苍白。最终她还是挂起了明媚的笑容。
掏出一串钥匙,拧着把锁的手沾了一层灰,她不在意。推开房门被一阵呛人的沉闷空气扑面也忘了要躲避,只是闷闷地咳着。
这是一间看不出性别的卧室,不大不小的卧房里,一点都没有那种习惯的干净,铺得整整齐齐的大床,离开前干净雪白的蚕丝被落了灰,还有一圈圈看不出什么的污渍,饱满的枕头依然规矩地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没有丝毫不该有的皱褶,上面同样沾满厚厚的灰尘。
见不到女孩子喜欢的可爱娃娃,也没有男生钟意的电动产品,所有的家具都简洁大方,注重便利实用大于美观。
她伸手擦拭了书桌旁的椅子,疲惫地坐下,脸上没半点表情。
她的房间颜家最角落的位置,仅有的一扇窗户被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遮住,就算是白天也得开着灯才能保持良好的光线,现在整个屋子只有一点虚弱的光线。
这样也是好的,至少没人看到她的狼狈。
颜欢呆坐了很久,久到她的腿开始发麻后,听到窗外的汽车声响起,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
楼下已亮起了白宫灯,透过薄薄的锦锂灯片照在院中的小道上。
开得正欢的荷花池里,一年盛放一次的荷花如她一样肆意地绽放着,洁白柔嫩的花瓣包裹着的娇怯花蕊中泛着少女脸颊般的淡红,一辆今年最新款的黑色的卡宴停在旁边。
似乎一听见汽车声,颜金涣和莫琪曼便从里面迎了出来,颜金涣已换了一身黑底金丝的睡袍,换了银灰色的西装,莫琪曼则一身雅致的一字裙,在腰部简单的束腰。
先下来的是驾驶座上的男人……沈辰渊。
老天实在是偏爱他,时光可能是不忍心,也可能在他身上失效了。他真的一如七年前颜欢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着实惊艳,再也移不开眼睛。
他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说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的眼如琉璃一般,清透,衬得他俊美的五官愈发晶莹无瑕,一双如含春水的眸子,像是能融化最坚硬的冰山;高挺的鼻梁让脸更加立体;而微微上扬的薄唇,仿佛永远噙著笑意。
整张脸完美得如天神般,眉目如水俊逸丰秀,艳惊天下。
这样如雪一般剔透的人,很温和,仅仅在眼前一站,就会让人心生敬畏,小心翼翼,不敢肆意亵渎。
而他若是看你一眼,便有一种沐浴在三月明媚的春光下的感觉,犹如和煦的暖风轻轻地吹过面庞,再寒冷的冰川也会融成百花盛放的青翠草原,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在那片温柔宁静之中。
此时,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气宇轩昂地走下来,漂亮又妖孽的脸庞上流露着轻柔的笑意,他一下车就走到车的另一侧为颜悦打开车门。
颜悦甜美温婉,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将她的眼衬得更黑白分明起来,她一脸甜蜜的偎在他温暖的怀里,一如多年前的纯美、透澈,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玷污了她的干净、纯粹。
04
男人俊朗清雅,女人温柔纯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宣告了他们的甜蜜婚姻。
“你们最近好吗?”是颜金涣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阴柔,加了些罕有的温柔。
“爸爸我们很好。刚从法国的音乐会上回来,他们的技术太娴熟了,我可得好好努力才能跟他们配合起来。辰渊,你说对吗?”这是颜悦甜密的声音,里面无不渗透出浓浓的幸福感。
“你很棒,只要稍加练习就可以了。”他充满磁性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他的声音,颜欢的眼泪便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不曾用过这样的语气赞许过她,他认为她能解决所有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姐姐回来了吗?”泪眼朦中,颜欢听到颜悦娇软地问着。
“嗯,听张妈说她在楼上的房间里。”除了颜金涣外的其他三人纷纷抬头望着二楼漆黑的房间,并未看到什么。
颜欢听到他们提及她,便跑向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卫生间镶嵌的起了白点的镜子里,映出一双微红的眼,泪渍花了她精心描绘的妆容,柔嫩的唇瓣还忍不住的轻颤着,她的模样简直糟透了!
她深吸口气,用手拍打着双颊,手脚发抖地从手提包里拿出粉饼,细细补起脸上的妆。
在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时,颜欢对着镜子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不自然之后。她才转身走出房间,当作是自己刚到卧室那样四处走着,佯装认真打量屋内的一切。
“姐姐,姐姐……”一个小小的人影扑进她的怀中,让颜欢有些措手不及。
她僵硬地任颜悦抱着,养成的十几年习惯被七年的光阴改变,她无法自然地搂住颜悦,轻拍她的肩。
“都结婚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颜欢牵起颜悦熟悉的微笑,明媚又柔软。
“当然了。在姐姐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姐姐你很遗憾七年前没有参加我们的婚礼吗?”颜悦笑得一脸满足,偎依在颜欢的怀里,闻了久违又熟悉的气息后,才依依不舍地自她的怀里直起身子。
“我当时很忙……”颜欢说得轻浅。
颜悦笑出一脸纯真,掏出钱包里的照片,献宝似的给颜欢看,“为了不让姐姐遗憾,我特地请人弄了一张我们三个人的。”
颜欢目光凝聚在颜悦手里的照片,那是他们的婚纱照。
颜悦穿着精致高贵的雪纺婚纱一脸甜蜜幸福地依偎同样穿着隆重的沈辰渊怀里,他则侧头爱怜地看着怀里的人儿,角落里是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蕾丝裙一脸灿烂的笑着。
这是一张合成照片,却十分直白的宣告着她像个第三者在角落里偷窥着他们的幸福。
“真漂亮,我很抱歉当时有事没去参加你们的婚礼。”颜欢对着仍很单纯的颜悦保持着原先的笑容。
“姐姐……”颜悦唤了一声后,深深地看了颜欢一眼,然后再次将脸贴在颜欢的胸口,静静闭上眼睛。
颜欢看着颜悦一如多年前的习惯,嘴唇动了动,将拒绝的话掩进心底,任她这么抱着,倾听自己的心跳。
黑暗淹没了两人,谁也看不见谁,颜悦的声音静静流淌在黑暗中,像纯白的莲飘进颜欢的心底,带来短暂的舒适。
“姐姐……我好想你。爸爸说,你该拥有自己的生活,让我别打扰你。辰渊说,你是朵明媚的芍药花,在哪儿都能很好的生活,让我别牵绊你……我知道姐姐一直被我的身体束缚着,所以我不去打听你的事……可是,我想你了怎么办?你从没离开我这么久……”颜悦的话很轻很柔,在寂静的房间能清楚地听清她话里的叹息。
颜欢胸前的衣料泛起一阵湿润,她身体僵硬着,连神情都是漠然的。
有时候颜欢觉得自己是个非常矛盾的个体,她比谁都期待颜悦有一个幸福的归宿,颜悦如愿地找到了。她又开始挣扎,甚至待颜悦也冷了几分。
她的反常举动对颜悦也是有伤的吧?一直陪她、宠她、爱她二十几年的姐姐突然在她的世界里消失殆尽,再见面连句温和的话也说不出,心灵敏感如颜悦又怎会感觉不到她的转变。
颜欢的手动了动,在黑暗里渐渐靠近颜悦的黑发,在快碰到的时候硬生生地停住了。
颜金涣的阴柔的嗓音仿佛又响彻在耳边,“别让颜悦看出你的勉强,我想后果你会了解的!”
勉强吗?是的,她确实觉得勉强了!
05
颜欢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小悦,我已经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不要我了吗?”颜悦鼻音微浓地问道。
“小悦,你心思单纯,但你能感知到,我并不喜欢这里,对不对?所以,请你忘了我,过你自己的生活。这世上,谁都离得开谁,只要习惯了,什么都会忘的。”
“可我不想这样。”
“但,你已经离开了我七年。”颜欢淡声说道。
“为什么你们所有的人都这样?为什么你们都为我做决定?你们都说是为我好……我一点也不好,我想你。我害怕你过得不好,害怕你忘了我……”颜悦激动地摇着头,脸上的泪渍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晶莹剔透的色泽。
颜欢张了张嘴,将溢出口的叹息咽下,淡声说道:“小悦,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思,就像我永远无法像你这样单纯、美好。现在我无法平和的面对你,让我再离开几年吧。”
“你的离开跟我有关。”不是问句,是虚弱的陈述句。
颜欢沉默片刻,只是看着颜悦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默着。她完全可以用这些年应对商场伙伴的技巧应对颜悦,她不想这么做。
09
对颜悦,她做不到欺骗,只能逃避。
“好。我愿意等你,我会将我的时光锁在七年前。在那里等你!等你回来,像你曾经守护我那样守护你,好不好?”颜悦低语着,握着颜欢的手。
颜欢在心里低骂了句傻瓜,任颜悦握着她的手,脸上的线条微微软了些。
“我们下楼吃饭吧!”颜悦眼底滑过一丝笑意,一如小时候那样抱着颜欢的手臂,轻轻的摇晃着,撒着软软的娇。
颜欢站起身,心底又绷起来,因为楼下的人。
沿着繁华富丽的旋转楼梯走下,颜欢能感觉到大厅内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微低着头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顺便配合着颜悦的步伐。
沈辰渊斜倚地沙发上,他的面容显得清淡疏离的模样,眼睛像在看他颜欢,又像在看颜悦。
他神情淡漠地扫了一眼,便移向手中的PADA,看着上面起伏不定的波线图,手指在PADA上按了个确认键,将仓里的股票全部抛出。
颜金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颜悦身上,见她眼眶微红,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
“你们总算下来,姐妹俩说体己话连吃饭都省了。”莫琪曼适时出声,优雅地起身,朝着厨房喊道:“张妈,开饭吧!”
“是。”张妈应了一声,把菜摆上桌。
“我等下有个酒宴,就不吃了。你们慢用!”沈辰渊收下PADA,有礼地说道。然后看向颜悦,“晚上我还不确定今晚住哪边,你困了就先休息。”
“嗯。”颜悦微红了脸,颊上仿佛染上了胭脂。
少了沈辰渊的晚餐,颜欢在心底暗舒了口气,她知道父亲是不会在颜悦面前为难她的。而颜金涣在沈辰渊离开后,筷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上楼。
颜悦的身形一僵,像是不认识颜金涣一般,询问般地看向莫曼琪,只见莫曼琪的眼神变得黯然无光,像一下老子十几年。
“张妈,把饭菜端进我的房间吧。”莫曼琪吩咐道,也转身离开。
偌大的饭厅只剩颜欢和颜悦,颜欢面无表情地吃着饭,颜悦也小口小口地吃着,一顿阔别重逢的饭在极度安静的氛围下用着。
用过饭后,颜欢沉默地喝水,仍然一言不发。颜悦眼神请求地看着颜欢,“姐姐,今晚别走了好不好?”
“我很抱歉!”
“我们不是七年没见了吗?”
“在同一个城市要见面很容易,只要你身体允许,我们可以随时见面。”颜欢知道自己拒绝得还是不够彻底。
“真的吗?”
“嗯。”颜欢低头看了看时间,九点二十五分,“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事!”
“好。”颜悦点头,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我在法国买的,是一对。这一枚送给你。”
“谢谢,你早点休息。”颜欢说着,走出颜家。
盛夏的山风吹拂脸颊,混杂着花的香气,确实很宜人。颜欢抬头,月明星稀,偌大的天空只有几朵流云在四散飘流着。
这里是T市最出名的两处昂贵奢侈的地价之一,平时不会有出租车经过,更别提设有公共汽车站点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借着夜风冷静一下,手里摩挲着那枚小巧的戒指。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在黑暗里走了不下百次,几乎每次都跟颜悦有关,为她拿药,抱她上救护车,陪她度过每一次窒息的救助。
这么深刻的感情,现在怎会变成这番模样……颜欢停伫了脚步,几乎想回头了。
这时,寂静的马路上,响起一阵低沉的汽车声,在空旷无声的夜里连车轮轧过落叶、树枝所产生的沙沙声都能清晰可闻。
颜欢收回心思,警觉地抬头,躲进路旁的阴影里,一双沁墨的眸子戒备地盯着那辆与黑夜融化成一遍的车子,只有两束明亮的车灯在山道上旋转照耀着。
06
那辆车子的主人像是知道她的躲避,故意停在她三米远的距离,然后下车。
黑暗的路被车灯冲淡了几分,始终照不亮成片绿树下那浓浓的深影,他就隐在黑影里,而男人穿的还是黑色的衣物,根本看不清。
但颜欢就是知道那人是谁,该死的知道!
他身上独特的温中带凉、含着清爽的气息被夜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在夜风里还隐含着药味。
药味?颜欢微带疑惑地看向沈辰渊的方向。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还是自己走过来。”比平时更加低柔的声音传来,甚至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笑?!
颜欢胸口气血翻涌,沁墨的眸子瞪着那遍深浓的黑暗,想扑上去狠狠咬上车边的那抹修长身影。
“上车。”见颜欢像只受惊的小野兽圆睁着墨眸紧紧地瞪向他,沈辰渊淡色的唇角微勾。
他知道她黑如沁墨的眸子映着他倒影的时候有多美……
颜欢索性踩着高跟鞋走到沈辰渊的面前,半仰着头,对他说:“你跟颜悦说我打到车了。”
沈辰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女人还是这么骄傲,倔强的小脸在夜里熠熠生辉着,添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的身段紧绷,像一张待发的弓。
他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温和,但他触及到后视镜那几不可见的小颗粒时,脸色恢复清冷之色。
“上车。”转开视线,沈辰渊淡声开口命令。
“不用了!”颜欢淡声拒绝,前一刻她想骂他、想问他,为什么最后那样对她!触及到他眼底那抹恨意之后,她退缩了。
“我说上车。”不自觉地沈辰渊的声音又冷上几分。
颜欢听着,心里一紧,在他看不见地角落里对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俐落地打开车子后座的车门,弯身坐进去,便合上眼。直到坐下来,她才知道自己浑身像被抽空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剩下一阵深过一阵的倦意。
车子在静静地开着,两人都没有出声。
沈辰渊再次后视镜那微微闪动的光点,嘴角勾起无所谓地笑,表情完全是一种挑衅,他说道:“你过得不错!”
闻言,颜欢想笑起来。她过得惨兮兮的,这帮人才甘心吗?她的人生不会朝着他们预期的走!
“我想,如果没有这场家宴,我会过得更好!”颜欢嗤之以鼻。
沈辰渊握着方向盘的大手紧了紧。这一次,一直到颜欢下车两人都没谁再开口。
直到车子绕过两排整齐又郁郁葱葱的棕榈树,停在一栋普通且温馨的小区大门处。
颜欢几乎同一时刻快步下车,说她胆怯也好,她没用地想逃了。
“这么着急?是急着去见你的情人?”沈辰渊讽刺道,视线却停留地后视镜上。
“你……”颜欢气结,想破口大骂这个无赖的男人,想起他是颜悦丈夫的身份后,还是隐下心里的话。
他怎么认为一点也不重要!
“我什么?”沈辰渊长腿迈开几个大步,轻易地将她禁锢在他与车子之间。
沁凉的夜风,混着沈辰渊清爽的气息,因他前倾的动作,他温热的胸膛靠颜欢的侧脸。
突然勾起她酸涩的心思,曾有那么一夜,她靠过这个宽阔的胸膛,有了人生中最幸福的温馨。可幸福之后,是万劫不复!
颜欢在心底厉声地提醒自己,奋力挣扎道:“放开我,我要回家了,这么晚了他等不到我,会担心的。”
“你的生活还真丰富多彩!他是谁?他就这么能满足你吗?才离开几个小时,就这么急切的回到他身边?”沈辰渊的面容清淡,大手却要捏碎她的柔弱的肩骨。
“你不需要知道!”
“如果他看到这一幕会怎样?”沈辰渊紧绷着俊脸,炽热的气息吹拂着她娇嫩的皮肤。
白嫩的肌肤很配合地泛起了浅浅的红潮,轻浅又魅人,像一朵世间最美、最明媚的花。
乌黑的发丝,秀气的美人尖,衬得她的脸蛋更加晶莹,透明的脸颊,灵动又沁墨的眸子,唇瓣如花,因受惊而微微开启着。
她简直就是世上最嗜骨的毒药。
她有多迷人,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而这样的风情另一个男人所有!
思及此,他像饥渴的狼一样紧紧地盯着她,粗鲁地伸手,撷取她的下颔,在颜欢还未来得及反应前,就俯下头攫取她粉嫩的唇瓣,细细地舔吮着,灵活的舌进伫她的唇间……
颜欢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这是做什么?
“唔……”她的口中全是他清爽的味道,久违的味道几乎烧掉她的理智。
她羞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庞大的身躯。而沈辰渊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真的抗拒他,被推开了几步,愣了片刻。
“你是我的妹夫……”颜欢加重了“妹夫”这个词,冷眼瞪着沈辰渊。
小手用力擦拭自己的唇瓣,他凛冽的味道却一直顺着嘴唇烫进她的心口,缠绕不去。
沈辰渊微愣了下,随后他双臂环胸,唇间勾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语带讽刺地说道:“竟然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了?”
颜欢心里泛起一阵无奈与酸涩,天知道她有多吃惊,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勇气推开他,她一直是心疼他的啊。心疼他的身体,心疼他的右手!
她垂下目光,一如多年前那样不敢看着那一夜的他,看似平静,实则十分愤怒。
她的冷静坚强装得太久,而他是她的缺口,只要缺口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整个人就在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