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皇包车司导,在挪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一个很爱回忆的人。看我的样子,岁数也不大,但是记得的事情却很多。
我的同事遍布这个世界很多角落,每天他们都会分享故事,阿伟也不例外。
2015
年,芝加哥。
阿伟是那种今天遇到你,感觉非常有意思,转天就再想不起你是谁的人。他常说,聚散无常,人生不就是这样。
初秋午后,安静的很舒服。阿伟开车去接两个中国学生,他们是前天跟随父母来美国旅游的。
“叔叔,我们去66号公路!”两个高中生略显稚气地说。
“你们的父母同意了吗?”阿伟立即问道,因为他知道在异国他乡,安全是第一位的。
“当然,他们答应我们的”,女孩有些莫名的焦躁。
在和父母核实后,阿伟载着二人出发了。
有人说,这是一条自由之路,横穿美国的东北到西南。但在阿伟眼里,66号公路就是一路的沙漠、玉米田、小酒馆,几架大风车摇摇晃晃,吹着粗犷的风,远处是怀旧牛仔部落,零零散散。
两个孩子看起来很熟,他们自我介绍是一起长大的邻居,还对阿伟略显老派的敞篷车很感兴趣。一路说说笑笑,“青梅竹马”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出来玩真高兴,感觉自己就像飞起的鸟儿一样!”女孩兴奋的站起来张开手臂。
男孩马上跟着站起,一边扶着前排座椅,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好像时刻准备要去搂住女孩,以免他掉下去。
阿伟瞥了一眼后视镜,笑了。
傍晚,车停在了一家小旅馆前,这是穿行者们休息的地方。
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大家彼此聊天,大笑,66号公路的云彩,映着西边的天空一片酒红。
女孩显然有些玩累了,吃过饭就早早回去睡了。男孩一脸心事地走到阿伟身边。
“小子,你还是未成年,喝酒,美国人民可不答应”,阿伟晃着酒杯,调侃着。
“过两天,她就要走了。”
“你不是也要走吗?”
“不,我爸妈已经给我办了入学手续,我要到洛杉矶读书了”
“那,她——”
“她还不知道,她就一心想着要走一趟66号公路,那是我们在国内就一起计划好的。”
阿伟沉默了。
“我该告诉她吗?”
沉默,还是沉默着。
15天后,他们抵达洛杉矶,两家会合。当天晚上,女孩全家登上回国的班机。
那天,阿伟送的机,在登机口,他把男孩的一封信交给了女孩,回头和家长一一道别,开车离去。
事后,阿伟告诉我,其实两家大人都知道男孩、女孩的情况,只是他们太小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他们结束。
阿伟说,那天回来以后,他想起了自己的17岁,也是初秋,他终于不顾一切地跑到车站,去见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临行前最后一面。
两个人先是楞了一下,随后阿伟说了句“好好学习”,就扭头走了。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
……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 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一直以为我跟阿伟不一样,原来动容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
2016
年,罗马。
今天接到一对年轻夫妇,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关系,而是在接下来的一路谈话中。
“明天我们去哪儿?”女的问。
“不管了,先回酒店睡一会儿,太累了”男人一脸困意,脑袋靠在车窗。
“你总是这样,去哪儿都不预先规划好,睡睡睡,就知道睡!”
“我——”
“行了,你别说了,不想听你说话,反正你也不愿意理我。”
两个人就此一路无语。
人在结婚以前,感觉什么事情都是浪漫,没想到婚后几年最难翻越的,是生活。
第二天,我去酒店找他们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张米尔维奥桥的照片。
我告诉他们不妨去那里看看,风景挺美的。
米尔维奥桥距离市区很远,但是人相对也是少的。
大概在22个世纪以前,这里便有了人烟,当然也有了这座桥,时光晃晃悠悠,两千多年以后,大桥底下,好像还是那么多河水,那么多鸬鹚。
我带他们去了附近的酒吧。
舒缓的地中海音乐可以缓和气氛,摇晃一下酒杯,什么都可以抛之脑后。
女人的心情看来好了一些,面带微笑冲我点头表示感谢。男人要了两杯啤酒,他一杯,我一杯。因为开车的缘故,我没有喝,只点了一个苏打水,然后静静陪他们坐着。时光在这里是慢节奏的,教堂的钟声敲响时,我们才度过一个小时。
我们开始步行,在这座古老的大桥。
每到风景优美处,女人都要停下来拍照,很多时候,是我在给他们拍,两个人笑得都很甜,但男人掩饰不住的还是一股紧蹙眉头的不耐烦。
女人的直觉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有时,她能敏感的捕捉到那一种烦躁,然后马上报复一种强过几倍的烦躁。
逛了大半天,在商店购物时,这种烦躁终于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