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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食物

青崖白鹿  · 豆瓣  ·  · 2017-10-20 17:02

正文

前几天和姐姐视频,姐姐说:你说咱爸妈是不是缺心眼儿?我没敢接话,心里想:这么多年了,缺不缺心眼儿你还不知道吗?好在她不是故意给我挖坑,接着说:咱小时候就我带着你,他俩上地不给咱俩留门。

不留门就没法进屋,进不了屋就没吃的,我姐只能拖着饥饿的我满大街溜达,晃到我奶家,我奶不给我俩饭吃。我姐只能拖着我往出走。走到大门外,正好隔壁小丫头在吃地瓜,扒地瓜皮扔地上,我实在饿极了,就跑过去捡着吃,我姐不让,急的我直哭。后来还是她把我打了一顿,强把我拉走了。

这么看来,我和姐姐好像是从六零年代穿越来的,饥饿,仿佛一出生就注定好的。

我姐接着说,我妈生我那一晚,家里饭不够,我妈只吃了一碗柳蒿芽。临生产,我爸去请来了村里的老李婆子给我妈接生。我爸在外屋地烧火,听说生出来的是丫头,水都没烧开,直接走了。为此,我妈一直抱怨我,说因为我是女孩,所以生个孩子连口热水也没喝上。

当晚,我妈就让老李婆子给寻人家,准备把我送人算了。结果我姐姐站在门口,说:不能把妹妹送人,你们不养,我养,我带着她要饭吃也要养活她。所以没有我姐姐,就没有我。

第二天,姥家才来人,给我妈煮了鸡蛋,炖了人参鸡汤。我妈一顿能吃一瓢鸡蛋,鸡汤也喝,但是就是没奶水,倒把她自己催成了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胖子。我爸也没闲着,趁人不在,就在厨房偷吃鸡汤里的鸡肉,结果人参太补,给他补得头重脚轻,和人上山割柴火的时候直摔得大头朝下,鼻孔窜血。

好在那时候来探望的人带来了奶粉,我妈上地前会冲一葫芦捂在被窝里,让我姐喂我,哭了就给吃。结果我每天只吃半葫芦,奶嘴怼到嘴里,就是不吸。我妈刷奶瓶时舍不得浪费,喝了一口才发现,奶捂在被窝里都酸了,并不是我挑食。

等我会走会尥了,姐姐也开始上学了,我家还是一贫如洗。好在我妈会种菜,没饭吃我们就吃西红柿,黄瓜,胡萝卜,水萝卜,都是素的。

当然,我们也吃肉,除了每年过年那顿肉,我还吃过一次奶奶给的肉。

那年冬天,奶奶让我和姐姐进她房间帮她抬柜子。那种实木打的木头箱子,我当时也就四五岁,姐姐也不到十岁,我实在抬不动,只有姐姐帮她。抬完了奶奶就叫我俩到火盆旁边烤火,那个火盆是拿一个旧水筲改的,里面有没燃尽的火炭,烤的我们脸热乎乎的痒。奶奶说还是姐姐勤快,我只会偷懒。她又从火盆里扒拉出来一块黑漆漆的东西,剥开来是肉的香气。她递了一块肉给姐姐,又递了一块给我,我拿过来欢天喜地的吃了,感恩戴德的说:等我长大了,也帮奶奶抬箱子。奶奶一高兴,又赏了我好几块肉,给姐姐,姐姐却连称吃饱不饿,不想吃肉。

从奶奶家出来,姐姐把手里攥着的肉扔进雪窠里,说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啥肉不,是死耗子。我那时候太小,也不懂害怕,只当是奶奶心情好,疼我们姐俩呢。现在回头想想,死耗子肉还挺香,烧出来的外皮焦脆,里面全是瘦肉,也不算柴,除了内脏多一点,肉还是挺好吃的。

除了耗子肉,我们还吃过蜻蜓肉。我们小时候管蜻蜓叫蚂蜓,抓蜻蜓的办法就是用蜘蛛网沾,徒手抓,还有用套子套。每天早上,我和姐姐会起早去园子里,栅子边,牛棚里,以及村子里其他荒废的人家找蜘蛛网,拿个卡巴拉(三角形的树杈)绕满蜘蛛网,然后瞅准落好的蜻蜓按上去。这种方法风险最大,极可能逮不到蜻蜓又把蜘蛛网刮出大洞。后来,我们就开始徒手抓,等蜻蜓落了,翅膀耷拉下来,放松了警惕,我们悄悄靠近,把手从蜻蜓尾巴那端慢慢靠近,然后迅速的一抄手,基本上把把不落空。等我们大了,看其他孩子拿蜻蜓套眼热,我爸妈也不肯给我们做,我们就自己动手,找根铁丝围成圆,缝个长方形的布套照上去,捆上长长的架条,蜻蜓套就做成了。有了趁手的工具,我们就满村的套蜻蜓,套的多了,鸡都吃够了,我们就在烧火的时候扔一串到灶坑的余火上。烧出来的蜻蜓头翅膀和尾巴都没了,只剩下中间那一小块肉,撕开一块,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瘦肉,吃起来不香不臭,没啥滋味。那感觉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实在是太小了,除了烟火味,再没其他味道。

除了抓蜻蜓,我们还会找洋剌罐。因为经常在村里乱转,我深知哪棵树上洋剌最多,哪种树结的洋剌最硬。找来的洋剌罐,一部分让我换成了作业本,一个硬的换五个本,不太硬的换三个,剩下的就拿回家。拿回家的洋剌罐顶碎,挑出黄色的洋剌,扯掉硬硬的嘴巴,放到火上考,烤到外皮发硬,冒出甜甜的香气,就可以吃了。烤洋剌又香又甜,薄薄的外皮里面是嫩的汁液,汁液已经被烤成凝固状,就像是一层薄膜包着蒸好的鸡蛋羹,一咬一爆浆,缺点还是肉太少,不够塞牙缝。

小孩子讨吃食,毕竟还是小打小闹,到底还要依靠大人。我家每年冬天,都会有一种特殊食物,就是牛衣,也就是牛的胎盘。

每年冬天,我家的母牛都会下小牛,小牛出来后,我爸会在牛零裆上拴上破鞋,铁螺丝等重物,然后把牛身下的稻草换上新的,等到大牛把小牛舔干了,牛零裆上缀着的胎盘也就被大牛排出来了。这时候千万不能让大牛把牛衣吃掉,因为据说吃了大牛就没奶,没奶小牛就会饿死。所以我们要赶快把掉出来的牛衣装进盆里端走。

端进屋的牛衣添上水,挑走稻草等杂质,多洗几遍,然后放到开水锅里紧一紧,紧好的牛衣比生的缩水很多,但是还通过薄膜连在一起,像一块塑料布上均匀的贴着一块块饼干,只不过那一坨坨一片片不是筋膜就是血管和肉块。我爸说小牛在妈妈肚子里就吃这些东西,吃完一块再吃下一块,吃的越多,生出来的小牛就越壮,所以牛衣是好东西,人吃了也能“壮力”。

紧好的牛衣,切成小块,每一个切面都有粗细不均的白色血管,埋在褐色的肉块里,肉块也不是规整的,而是破烂的,碎碎糟糟的,所有的碎块加上辣椒酱油爆炒,炒出来的牛衣因为里面有筋膜和血管,所以比肉还要筋道,加上浓重的辣味,盖过了牛肉的腥膻,吃起来特别下饭。一个牛衣,够我们吃好几天。

除了牛衣,我小时候还爱吃毛蛋实蛋,就是南京人口中的活珠子。这种蛋都是孵小鸡的时候没成功的半成品,最开始是一两个,磕一个小孔开了天窗放到灶坑里烧;后来多起来就先放锅里煮,煮好剥开加串料下锅煸炒,炒出来的又香又辣又好吃;还有一种做法就是烤串店会三五个穿成一串,放到火上烤,烤出来的在煸炒的基础上多了炭火的焦香。小时候只顾着吃,并没想过残忍不残忍。而且有很多毛蛋买来的时候就已经碎了,好像不是亲手杀死的,就没那么多罪恶感。

除了自家做的,我还吃过邻居家给的炸蚂蚱,一小盆,炸的焦焦的,油汪汪的,吃起来真香脆。后来再去割稻子,我就抽空捉蚂蚱,蚂蚱宁可脱掉一个腿,也不肯被抓,偶尔抓到了,放到口袋里,不小心也弄丢了,过了整个秋天,也没凑够一把蚂蚱。当然,凑够了我妈也不会给我们做,做菜,她从来舍不得用油炸。

小时候,最容易得到的肉食就是鱼,大河里,聚道沟里,稻池坑子里,野泡子里,只要有水,一定有鱼。我们有空就拿网捞,没空徒手也能摸鱼。摸鱼的时候要挑纹水区,看准鱼多的地方,或者是水边的芦苇丛里,或者是岸边被鱼啃食凹进去的鱼窝里,哪怕是浅水区的青荇里,都有鱼。人在水里,脚步要轻,顺着水流,瞄着游鱼,胳膊并拢,手掌张开,一手按鱼头,一手握鱼身,眼明手快,靠近时像打太极,出手时像练咏春,至于逮不逮得到,不止靠手艺,还要凭运气。

逮到的小鱼,就着河水挤掉肚肠,掐掉鱼头,借势剥掉鱼皮,整条鱼肉是青白透亮的,咬一口腥里透着甜,像是日料里的生鱼片。朝鲜族人还会做凉拌鲫鱼,我们吃过邻居家送的,我妈再做却不是那个滋味。

拿回家的鱼,除了炖,还可以用毛衣针穿起来烤,挑几根泥鳅,棒花鱼或者小柳根,放到灶坑里烤,比炖出来的杂鱼更有野外的风味,就像平日里约了伙伴去河套野炊,偷来的苞米,摸来的土豆,还有河里的小鱼,那样吃着才别有一番风味呢。

当然,水里不止有鱼,还有蛤蟆,东北讲蛤蟆是指青蛙的泛称,有红肚的,黄肚的,有绿色的青乖子,还有黑色带白纹的,当然也有吓人的癞蛤蟆。

有一年,河套的蛤蟆泛滥,大人都去河滩上捡蛤蟆,轻轻松松就能捡半塑料袋子。捡回家的蛤蟆,烫死后下油锅爆炒,加大酱,辣椒等调味。做好的蛤蟆后腿伸直,前爪握拳抱于胸前。很多蛤蟆肚子里都有黑色的蛤蟆籽。大人喝酒,我吃蛤蟆腿,吃到后来不知怎么居然吐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蛤蟆,也算是少杀了很多生命。

吃了很多奇怪的食物,有时是因为馋,有时是为了果腹。有些吃过的,现在也不忍心再吃了,有些没吃过的,以后也不见得有胆量去尝试。

生而为人,还是要不停的吃,吃肉是杀生,食素也是害命。还是要努力珍惜每一口食物,感谢它们给养了我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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