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小李一边吃着外卖看《拜拜啦肉肉》,一边想起了他经常做的一个梦:
在梦里,他又成了高考前夕那个埋在卷子堆里的少年。老师双手撑在讲台上凝着眉头环视下方,整个教室只有中性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偶尔传来的翻页声也为压抑的空气添上了烦躁的色彩。
此时,小李会意识到他要再经历一次高考,然后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已经出了汗。
他的家乡是一个小城市,他曾就读这个小城市唯一的重点高中。重点高中的重点主要体现在:早晨5点半的起床闹钟、高压的课程设置、不许男女生并排走的严苛校规、一个月两天的假期、连抬头看表都不被允许的晚自习。
小李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小李从出生开始,有三十年左右时间去改变这个家庭的命运,如果没有成功,那么任务就会轮到他儿子或者女儿的头上。
努力读书,是他履行这份职责最实际的方式。所以他从小就是班级里好学生的代表,即使在怪物云集的重点高中,他也能取得一个很靠前的名次。
半军事化的管理将绝大多数学生的个性打磨干净,努力程度与学习能力直观地反映在一次次考试榜单里。高考发榜后,他众望所归的考上了北京某知名院校。
“这就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小李在看到录取结果后想到。
那年秋天,小李人生第一次来到北京——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大城市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长安街两侧的高楼大厦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美丽的大学校园让他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想象,有那么一瞬间,他找到了改变命运的感觉,他思忖:自己的青春交付给了书本与试卷,简直太值得了。
而小李的大学生活,五味杂陈。
首先,课程要比高中轻松了许多。虽然临近期末考试,还是要熬上几个夜,但是对于经历过地狱般高中生活的小李来讲,应付起来并不算什么困难。
但令小李困惑的,是身边的这些同学到底是凭什么和自己上同一所大学的。就拿小李的室友来说,当他听到小李说起自己高中堪比衡水、除了上课做题什么都不干时,他就好像听了一段悲惨的社会新闻,脸上的表情不可言说。
他告诉小李,他来自南方某省会城市,他所在的高中,社团活动丰富——体育动漫电影诗歌应有尽有;每周双休,学校还会组织社会实践。手机并不是禁止携带的物品,甚至连恋爱都是自由的,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高中时在一起的。
小李在惊讶的同时,深感困惑:
他一度以为,能和他做大学同学的人,至少都应该有他的努力程度,全身心的投入在学习里,什么恋爱、社团、素质教育,都是扯淡。
很快的,他发现,自己与身边人的差距在方方面面——
穿着就不用说,小李用了很久才慢慢认清身边同学都穿什么牌子的衣服。苹果手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奢侈品,但却似乎是同学们的标配。父母给小李的生活费除去必须消费外剩不下多少,其他人却经常在社交网络上晒自己出入人均100元以上的餐厅。同学聚会时,有人会抽烟,有人能喝酒,有人把KTV里面的各种游戏玩儿的门儿清——这在小李眼中都是不可思议的。
差距不仅仅只体现在物质上。
他的室友,长相仪表堂堂不说,还吹得一手好萨克斯;班里的团支书,从小就训练长跑,不折不扣的运动健将;隔壁宿舍那位看上去不太正经的家伙,开学第2个礼拜就牵着一个漂亮姑娘走在校园里。
而小李,除了常年伏案留下来的近视眼之外,什么都没有。他逐渐明白:学习成绩对于他无比重要,但是对于他人来说,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
所以,他的努力程度又深了一层:他认真的上每一堂课,室友用来打游戏看电影泡妞的时间,他都去找兼职或者看书。他要追上身边的人,能靠的只有自己的努力。
临近毕业,为了不再给家里添加负担,他选择了实习。实习单位看中的,正是他优秀的成绩。在他每天穿过半个北京城奔波于学校与实习单位的时候,会吹萨克斯的室友正准备出国,“运动健将”拉着几个朋友筹划着创业,隔壁宿舍那个牵着漂亮姑娘的家伙,已经保研成功。
由于实习期优异的表现,小李在毕业前夕转正了,一头扎进了北漂的行列。他的工资比一般的应届毕业生高一些。慢慢地,他穿上了其他大学同学学生时代的标配品牌,也不再觉得苹果手机是一个多么奢侈的东西,朋友聚会,人均100多吃顿饭也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儿了。
一个晚上,他收到了大学同学婚礼的邀请。同学是北京人,父母拿出家里的两套房其中的一套给他做婚房,没有贷款、没有租金,抵得上小李不吃不喝工作半辈子。
小李明白,拼劲一生的苦苦努力,只是将他拉到了和别人一样的起跑线上。而等他站上这起跑线时,那些人早已到了更高的位置。
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着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出身好、比你有天赋、比你幸运的人。
小李觉得自己像《无耻之徒》里的Lip:出身底层却成绩优异,考上好大学,成为全家人的希望。但是,在攀爬的过程中,总是筋疲力竭原形毕露。Lip起码还能搞搞灰色收入,小李却别无选择。
昨天晚上小李下班回家,打开笔记本电脑、拆开外卖开始看最新一期《拜拜啦肉肉》——这是他晚饭时必备的消遣。
最近几期节目中,由马东、贾玲、孔连顺、大王组成的甩委队,总是能够赢得比赛——甭管是实力比拼,还是马东偶尔的“破坏规则”。他们的胜利总是显得游刃有余。
而吴宗宪、纳豆、小甜甜、方家翊组成的猪猪队虽然每次都很拼命,但常常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下。看到他们时,小李总会想到自己。
这一期里,猪猪队依然不占优势,在最终的赛龙舟环节时,队伍竟比甩委会少了两个人。
比赛开始,甩委会果然冲到了前面。
“又要输了。”小李想。
猪猪队一如既往的拼。
渐渐的,小李呆住了:少了两个人的猪猪队,竟然两度反超实力占优的甩委会!
最后,在歌曲《Waterfall》的旋律中,猪猪队夺得了龙舟大赛的胜利。
吴宗宪、方家翊、纳豆、小甜甜抱在一起疯狂庆祝。
小李却在电脑前哭了。他的泪水,同难过、委屈、喜悦都无关。
过了一会儿,他擦干了眼泪,合上电脑,洗脸,刷牙,躺在床上。
为了站在这里,我拼尽了前半生,也许还将用尽后半生——但至少,我已经站在了这里。
小李知道,今晚他也许还会做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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