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见(微信号:penetratingview)
死亡是最残酷的自然规律,我们避不过,就只能去接纳它理解它,以一种哀而不伤的方式,去完成送别与悼念。
作者丨婉兮
每年的这几天,我的心都会有点疼。
清明时节的细雨最是应景,一个悼念亡人的节日,似乎总该有些凄风苦雨作为陪衬,才足以连接起阴与阳的交流,生与死的沟通。
难怪诗人要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可不是肝肠寸断吗?阴阳相隔,我在地上,你在地下,所有的思念和疼痛都无处诉说。
一转眼,我的爷爷竟也离开5年了。
2012年,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天地并未被摧毁,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伤病,带走了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老人。
我记得那个寒冬,从城里赶回家的伯父伤心欲绝,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没来得及送老父亲最后一程,只能用眼泪来宣泄心里的悲恸与哀伤。
围观众人莫不心伤,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伯父,将他带离现场。
因为伯父患有严重的心脏病,6年前意外发病,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
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后,医生告诫他不可大喜大悲。然而为人子女,又怎能在父母灵前无动于衷?
伯父伤心痛苦了很久,身体日渐消瘦,心律不齐心绞痛又开始找上门来。我们为他担忧,却不知从何劝起。
直到有一天,伯父说他梦见爷爷。
爷爷借了一个梦,来见自己这个人到中年一身是病的儿子,呵斥他说:“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呢?”
伯父潸然泪下,醒来后燃起一炷香告慰老父。自此便收敛了愁容,继续悲喜相交的俗世人生。
其实最后的孝道,是让父母安心地走,不沉湎于伤痛,不畏惧未来。
我见过一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抱着女儿的遗像痛哭流涕。
这个薄命的姑娘,是和我同一间病房的病友。我们一前一后手术,只是她不幸术后感染,死在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我陪着阿姨一起哭,反反复复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阿姨,您这样,小婧在另一个世界很难安心的。”
她擦着眼泪,开始抽泣着吃我递上的一碗小馄饨,然后强打精神办理出院火化手续,收拾起女儿的遗物回家乡。
我们萍水相逢,此后再无联系。我偶尔想起这位阿姨,便会记起自己也曾经肺感染,徘徊在生死边缘。
只记得那会儿意识模糊,大部分时候都在昏沉沉地睡。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的一脸忧愁时,只想伸出手抚平她的眉头,只希望她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后,依旧想得开看得透,能够在没有我的余生里,继续该吃吃,该睡睡。
那样,我才能原谅自己为人子女的失责和不孝,才可以安安心心喝下孟婆汤忘却爱与恨,去开启充满希望的下一世。假如,真的有下一世。
好在上天又把我送了回来,而我这个走过鬼门关好几次的人,想要告诉大家:
人之将死时,最大的挂念并非功名利禄雄途伟业,而是家人、爱人和友人。
他们最怕的也不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而是自己的离去,会带走所爱之人的笑容,以及至亲至爱活下去的勇气。
因为逝者已矣,生的人却还有漫长的余生要去过。一寸一寸的光阴,假如浸透了眼泪和悲痛,走得该多么绝望多么不堪啊。
近来读一本小说,讲的是顺治帝和董鄂妃。
史书上的顺治帝,在爱妃过世后郁郁寡欢,不久便与世长辞;
故事里的顺治帝,在爱妃离去后遁入空门,出家为僧了此残生。
传说有一千种模样,基本事实却都是顺治帝在董鄂妃香消玉殒后,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撑与动力,将一副沉重的江山重担交到了孤儿寡母身上。
夫妻情深固然可贵,但我不赞同以生者的余生去祭奠死者。
因为还有许多责任,等待着生者去一肩扛起。生死相随是最壮丽的表达,却不是最理智的选择。
诗经里说“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元稹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归有光说:“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