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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PS与“中国第一程序员”的诞生
1988年5月,刚刚从四通公司辞职加入香港金山公司的天才程序员求伯君,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应许之地——深圳。
那时候的求伯君心中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开发一款前无古人的强大软件”。
金山公司老板张旋龙对于求伯君的看法很犀利:求伯君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让他潜心开发软件的环境。因此张旋龙为他提供资金和场地,无条件支持求伯君的软件开发工作。
左1:求伯君
在接下来的一年零四个月的每一天里,求伯君几乎足不出户,每天的生活起居都是在深圳一家宾馆的客房里。饿了就吃方便面,醒了就写代码,陪伴他的只有一台 Intel 386 电脑和无尽的孤独。
在历经三次肝炎反复发作和多次住院的病痛折磨后,求伯君终于敲完第十二万两千行代码,1990 WPS 1.0自此问世。
有人说,WPS 1.0开启了中国软件的元年,此言不虚。但当求伯君第一次打开 WPS1.0 的界面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反而是麻木。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十分淡然地说:“任何一个产品,做成功以后,不会有什么感想,所谓感想都是后来总结出来的。”
可能在求伯君看来,他并不关心WPS能卖多少份,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一个梦想。
WPS1.0发布后,宛若中华大地上的一道惊雷,没有人相信中国人能开发出这么好用的中文文字处理软件。
此时还在武汉大学读书的雷军,在使用WPS后也由衷地感叹:“我不相信中国还会有这么好的软件,当时觉得这个软件一定是在香港做的。”
在没有做任何广告宣传营销的前提下,WPS凭借过硬的实力以及口口相传的口碑,走入千家万户的个人电脑,已然成为了当时中国个人电脑的标配。尽管当时国内盗版盛行,但是仍有3万名用户选择支付高昂的2200元购买正版WPS软件,金山因此也赚得盆满钵满。
WPS成功后,张旋龙十分慷慨地送了求伯君一家公司和一套房子,让他继续策马奔腾。自此求伯君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中国程序员们心中最高大的偶像,因此也被称为“中国第一程序员”。
而大洋彼岸的美国,同样有一家软件巨擘相中了中国这块处子地。1992年,正值当打之年的全球首富的比尔.盖茨,带着在海外呼风唤雨的微软,正式迈入中国市场。
年轻人的第一次滑铁卢
人生地不熟的微软主动与金山在本地化业务上开启了合作,由金山负责word的汉化工作。
当时金山与微软正处于合作的蜜月期,而金山却敏锐地察觉到PC软件市场的暗流涌动。随着中国个人电脑的价格正在不断地降低,金蝶、北大方正等一大批中国软件公司正在崛起。当然最不容忽视的,还是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取代DOS系统的趋势,愈发明朗。
为应对微软Windows系统以及word的潜在威胁,金山主动迎战,开始酝酿开发一款类似于Office套件的产品。
1991年求伯君在北京的一次计算机展会上,遇到了刚从武汉大学毕业、在航天研究所工作了半年的雷军。
两人相见恨晚。求伯君十分欣赏这个和自己拥有相同特质的人才。于是求伯君请雷军吃了一顿饭,席间正式邀请雷军加入金山软件。当时的雷军正愁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于是也没有多加犹豫,果断选择了重走求伯君的老路——辞去铁饭碗,加入金山。
刚加入了金山后不久,求伯君就委任雷军挑大梁,牵头负责金山下一代产品的软件开发。
在金山如此大的平台下,初入职场的雷军心气很高。接到这个任务后,雷军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超越偶像,将WPS 推上新的高度。
为此他主动放弃了WPS这样一个极具号召力代号,将下一代产品命名为“盘古办公系统”(又称 “盘古组件”),寓意要像盘古那般开天辟地。
雷军对 “盘古组件”进行了极其宏大的设计。首先 “盘古”要面向Windows平台,并且除WPS本身外,它要还包含有电子表格、词典、名片等套件,对标微软集成Word、Powerpoint和Excel“三叉戟”的Office套件。
1992年8月 “盘古”项目正式开始了研发。“盘古”的开发难度是空前的,整个项目历时共三年。在开发期间,雷军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其余时间全身心扑在代码上。
1995 年 “盘古组件” 正式发布,比WPS 1.0更全面“盘古办公系统”被金山寄予了厚望。金山公司委托方正在国内举行了新闻发布会,邀请了近20家媒体参会,甚至提前摆好了庆功宴。
然而,这场在金山看来不可能输的战役,最终的结果却是输得惨不忍睹。原本金山预期“盘古组件”能卖2万套,最终结果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金山亏到血本无归。
求伯君将“盘古”的失败归纳为四个原因:第一、盘古力量分散;二、没有沿用WPS这个很有号召力的名称;三、盘古自身创新不足,没有做到“所见即所得”,完全是DOS版的照搬;四、缺乏销售经验。
“我们在Windows上的动作太自负了一点”,这是雷军第一次反思自己的挫败。
在回顾“盘古”的失败时,雷军也说道:“看我们当时的广告,读者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我们以前都是搞技术的,从来没做过市场……用户看不到‘盘古组件’的明确用途,以至于广告发布了半个多月后,人们打来电话询问的内容通常都是‘盘古组件’是个什么东西。”
除了公司自身的短板外,时代的进程同样造就了这个悲剧。
1995年DOS系统依旧占据国内个人PC的主要份额,中国用户还没有完全切换至windows系统。金山在错误的时间,做出了一款并不合格的产品, “盘古组件”的失败似乎是一种必然。
起初,包括雷军在内的一众年轻人,都是怀揣着成为求伯君式人物的梦想加入金山,期望在这家冉冉升起的公司里功成名就。然而,三年的拼搏最终换来这样的惨败,比起账面资金的亏损,受打击更大的则是团队的信心。
当回忆起盘古失利后的那段时光,雷军也感慨直言:“那年,我失去了理想。没有理想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最郁闷的事情。”原本金山巅峰期200多人的研发团队,最后跑得只剩下20个人,金山跌落谷底,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
微软暗度陈仓,金山雪上加霜
在微软进入中国的第2年,微软准备将Word 4.0推广至中国市场。
在金山遭受重创后,深谙商道的微软先是用70万美元的年薪,劝求伯君离开金山加入微软。在遭到严词拒绝后,1996 年微软再次主动找上门提出 WPS 在文档中能否兼容 Word 的请求。
为此,微软提出了一项文件的互读协议,彼时的金山还尚未从“盘古”的失败中恢复元气,老客户的协议在他们看来是一次不错的翻盘机会。
这份协议约定双方都通过自家软件来互相读取对方的文件。彼时DOS系统依旧占据操作系统的半壁江山,求伯君认为通过签署这份协议,能够帮助WPS拉拢更多的Office客户,因此没有多加考虑,就签署了这份协议,但殊不知这却是微软的一颗糖衣炮弹。
协议签订后的不久,微软在1996 年 8 月紧锣密鼓地发布了新一代操作系统——Windows 95 OSR 2(即Windows 97)。微软一年两更的操作系统迭代,加速了 DOS 系统的退出。在Windows 97 上,微软采用 “Windows+Office” 的捆绑销售策略对Office进行推广,而彼时金山由于Windows系统上的“盘古组件”没有取得用户的认可,市场份额开始加速流失。
微软的此时还放出大杀招:默许个人用户使用盗版Windows和Office,开启“软件倾销”。
对于微软而言,中国只是局部战场。为了干掉WPS,微软完全可以依靠其他国家的营收来反哺“盗版”所产生的亏损。但对于金山而言,中国市场则是他们的唯一战场。
这一份文件互读协议则成为了压死WPS的最后一根稻草,它使得无数WPS用户几乎可以零成本地切换到更好用的微软Office。于是一夜之间,WPS几乎销声匿迹,甚至在多年以后人们甚至认为WPS是一款抄袭微软的山寨货。
推倒重来的勇气
在与微软办公软件竞争败下阵来的的金山软件,为了生存开始寻求切入新的赛道。1996年到2005年期间,金山软件先后开发了金山毒霸、金山词霸、《中关村启示录》等一批知名软件和游戏产品。尤其是求伯君牵头设立的西山居游戏公司,在1997年发布了国民级游戏《剑侠情缘》,再度火遍大江南北。
多元化的发展策略逐渐让公司在夹缝中生存了下来,并拥有了自我造血的能力。
但是做了那么多软件之后,WPS的失利一直以来都是求伯君和雷军心中一道难以释怀的伤痕。
在这期间,WPS 97、WPS 2000、WPS公文版、WPS Office相继推出,尽管并未真正撼动微软Office的霸权统治,但也在很多细分市场上取得了不少亮眼的成绩。
在2001年中国加入WTO后,为打击盗版,政府作出购买正品软件表率,北京市政府率先采购金山WPS办公软件。
此后,官方发文强调政府部门要优先采购国产办公软件。
现金流的回暖和toG业务的不断增长,重新点燃了金山最初的希望。
2002年,金山终于决定向微软再度发起挑战。33岁的雷军再度亲自挂帅,抽调100余名精英,预算3500万元,一场规模空前的产品研发正式开始。
在“先继承、后创新、决胜互联之巅”的誓言下,雷军大胆决定推倒 WPS 14年的代码积累,以深度兼容微软office为目标,从零开始重新开发WPS。历时3年,在重写500多万行代码,迭代100多个版本后,WPS 2005正式发布。
WPS 2005 最大特点就是对微软Office的像素级模仿,无论是图形界面还是快捷键都是如出一辙,但是在底层代码上却采用了完全独立的方案。9年前签订的互读协议,还使得WPS在文件上与微软Office能够互读,并且规避了法律风险。
现任金山办公CEO的章庆元提到,WPS 2005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时Office构筑的操作规范已经成为了行业的标准,为了融入已经习惯Office操作的中国用户,WPS的最佳选择就是去兼容Office。
吸取“盘古套件”失败经验之后的金山软件,早已摈弃了过去的心高气傲,在产品定位上显得愈发成熟老练。
在功能上的完全模仿,顶多只是降低了用户的迁移门槛。真正吸引用户的,则是轻量化的架构和个人版免费的销售策略。
首先,WPS 2005的安装包仅20MB左右,而同期微软Office安装包则要数百MB,WPS更适应当时中国较慢的网络环境,更加便于快速传播与安装。用户在安装时,还可以选择性安装所需功能(如文字、表格、演示),节省系统资源,尤其适配早期低配置电脑。
在微软Office高昂售价背景下,金山直接打出明牌:个人版免费。新的市场策略迅速抢占了学生、个人用户市场,奠定了用户基数基础。而针对政府、国企需求,金山则为他们提供符合国家信息安全与软件国产化政策的定制版,因此继续成为政府采购的首选办公软件。
金山宣布在 WPS Office 2005发布三个月后,个人版3个月内的下载量突破3800万次。政府市场则收获了50%占有率,个人市场份额则突破了10%。
微软怎么都无法想到,互读协议的回旋镖,最终还是砸到了自己的头上。
尾声
2007年10月,金山软件正式在港交所挂牌上市,而求伯君和雷军终于兑现了俩人50岁前实现财富自由的约定。
面对WPS 2005的成功,求伯君和雷军曾经的不甘也终于得到了释怀。在金山上市不久之后,雷军辞去了金山总裁和CEO的职位,而求伯君也在几年后离开一线退居幕后,初代金山的领导人的故事在此也告一段落。
但金山的传奇故事却还远没有结束,与微软的相爱相杀也只是这家老牌互联网公司栉风沐雨的第一个篇章。站稳脚跟后的金山,后续如何移动互联时代、中美对抗大背景下,始终保持屹立国产办公软件龙头的地位,则是后面几代金山人新的奋斗征程。
雷军背后的大哥:“中国第一程序员”之外,还有“中关村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