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第 9 届 AKB 人气总选举》
AKB48总选20岁成员突然宣布婚讯
AKB48第9届人气总选举6月17日在冲绳举行,NMB48成员须藤凛凛花在上台领奖时,突然当场宣布“我要结婚了”!她不顾禁爱令,表明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还强调是认真的,直接在台上抛出震撼弹,吓傻所有在场的队友,也立刻引起观众热议。
新闻来源:网易娱乐
偶像团体中的规定「恋爱禁止」是否有意义,其存在目的是什么?
因为不了解,所以不谈论中国的。只谈一谈日本的。
先下结论,很不友善:
“恋爱禁止条例”的出现和普遍存在是作为偶像经济支柱的日本基层群体的劣化和作为偶像生产者的事务所、唱片公司为了满足大多数的日本偶像经济基层群体人员的越来越不切实际的消费需求共同作用所导致的。类似“条例”的本质是限制艺人的权利和物化、商品化艺人(而非艺人的作品)。
日本的偶像经济从 1971 年女性偶像第一号南沙织开始算,满打满算已经 45 年了。“恋爱禁止条例”和与其类似的东西,最早也要追溯到世纪交隔时的早安少女组(这个是偶像经济的研究者北川昌弘的观点,仅借用不代表同意)时期。 即使存在争议,但是必须承认就是恋爱禁止条例作为偶像经济普遍的内部潜规则而出现是 1990 年代末 2000 年代初的事情。
那么之前的偶像呢?
日本的婚姻自由直到今天仍是一个很让研究者头疼的问题。屁股的位置坐的方向对不对朝向哪一边,直接决定了研究出来的结论。因此有人说日本人的婚姻还是传统家长制,但也有研究家会说日本的婚姻很自由。 但是没有几个研究家会跳出来说,一般日本人的恋爱是不自由的。因为婚姻自由的一大基础要素就是恋爱自由,如果“恋爱自由”的基础结论不能被承认,那么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婚姻自由的讨论了。 从大正时代开始,城市日本人就已经明确了恋爱自由的基本原则,同时也把恋爱和婚姻二者分割开来(观点来自东京大学的小谷野敦《恋爱的昭和史》)。这一个观念在昭和初期和战后更加的普及到了全日本,成为了日本人的一个简单共识。 那是一个日本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是一个日本人对日本人自身越来越信任的年代。自由恋爱的基础之一是经济水平。当年轻人有了自由的财产之后,才能够从家庭的桎梏中脱离出来,才能够支持自己的自由恋爱,才能够支持别人也能去恋爱自由,才能够支持自由恋爱的观念。
偶像自然而然的也可以恋爱也可以交往了。 从南沙织开始,日本的偶像数量成千上万。而在“日本神话”的泡沫经济破裂之前的 20 年里,偶像经济已经是日本流行音乐市场里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了。这其中大多数是女性偶像。 但是她们并没有受到恋爱上的限制,更多的时候是她们出于个人需求进行的自肃。但是自肃的原因更多的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因为如果光明正大的恋爱都能够不受干扰(来自媒体、来自工作压力、来自不同事务所的经济问题的倾轧)的存在,她们自然而然地也要去追求幸福。
用事实说话:
山口百惠是 70 年代后半期日本最受欢迎的偶像,但是她和三浦友和的恋爱甚至婚姻,直到今天都是日本人所羡慕的“完美婚姻”。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的恋情早在 1975 年即见诸报端,到了 77 年之后基本上就属于人尽皆知。79 年达成婚约 80 年结婚。从头到尾没有多少山口百惠的粉丝歇斯底里,都在默默支持山口百惠的恋情。倒是某些杂志 76 年胡编乱造什么山口百惠“淫乱 Party”的时候,某些高中生组织的“百惠亲卫队”把人家杂志社的记者给打了个半死。
南沙织是日本第一位女子偶像,在 1975 年的时候,她同给她拍摄单曲封面的筱山纪信相识。1976 年《哀伤的妖精》之后,筱山纪信成为了她的单曲封面专属摄影师。之后两个人陷入爱河,77 年的时候面对媒体爆料也用默认的方式予以承认。之后两人的婚姻一直走到了今天。
哦对了,以上二位都是 CBS·索尼唱片旗下的偶像(不要用现在的“事务所第一”思维理解当时的日本音乐市场规则,在 90 年代大洗牌之前,唱片公司在艺人的问题上的权力很多时候比事务所要大的多,尤其是大的唱片公司)。在 80 年代末期以前,索尼在艺人婚恋问题上在业界特有“婚姻介绍所”的外号。索尼除了这三位,给包括太田裕美、河合园子(小猫俱乐部系列)、中原理惠、城之内早苗甚至九十年代的知念里奈、游佐未森等等旗下偶像和歌手都进行过撮合,也是辛苦。
再举一个例子,同时也是昭和的“偶像恋爱”本质上的一个血淋淋的句号——中森明菜和近藤。这两人从 1984 年合拍电影之后就坠入爱河,1985 年之后基本上等于公开恋情。双方的粉丝甚至双方的事务所、唱片公司,不论是研音、华纳还是 J 社、索尼,都对这段恋情充满了憧憬,企望在 80 年代末重塑一个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般的神话。当然最后是以明菜自杀甚至 1989 年年底令人愤怒的金屏风事件告终的。不过围观群众对此似乎除了惋惜这段恋情,就是怒斥近藤渣男本质为明菜的惨痛遭遇抱不平,也没有什么人会跳出来说“中森明菜你活该,让你当偶像还谈恋爱”。
有人说你这不对啊,你这都是被大家祝福的恋爱和婚姻啊。 不祝福的也有啊。 森昌子和森进一的恋情从一开始就被各种不信任(如今来看确实挺准),但是即使如此,也没有什么人说森昌子谈恋爱结婚不对,末了结婚的时候 1985 年红白还给森昌子弄了个大压轴; 河合园子跟自己的制作人后藤次利恋爱结婚,当时也是一片哗然,说后藤次利借着工作吃豆腐。不过也没见到什么人说河合园子谈恋爱有问题。
再举一个索尼旗下的,松田圣子是被索尼唱片寄予厚望的偶像,当然她也没辜负这一期望(虽然她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跟索尼闹掰了)。到 2015 年年底为止她是女性 solo 偶像唱片销量最高的(数据来自 O 榜)。她出道还不到两年的时候就被捅出来和同为 CBS 索尼唱片公司旗下的乡裕美有了恋爱关系,两人闷声发大财默认。跌跌撞撞好几年,中间还有她和 J 社的田原俊彦有地下恋情的传言。反正大家都觉得这恋情就是瞎胡闹。之后 1985 年松田圣子在恋爱破局记者会上嚎啕大哭,然后踏上了和神田正辉结婚的光明大道。不过她和乡裕美谈恋爱的时候,似乎也没什么人来说什么“松田圣子你谈恋爱是不敬业你就不该谈恋爱”。
所以说当年的偶像别说恋爱了,就是在镜头前使劲秀恩爱都没事,粉丝们大多数还是支持自己推的偶像能有一个美满的爱情的。 归根结底,正统派偶像黄金时代的一个价值观输出在于,偶像的经营之道不仅仅是用各种产品满足让饭觉得爽,而是让一个个饭去通过她们而理解人共通的生活乐趣。偶像是贩卖艺术作品的的,美妙的音乐、歌声等等是人类共同的乐趣财富。除此之外通过她们展示的人类欲望追求,也同样是每一个人都应当平等享有的权利和乐趣。
恋爱是人类的生活乐趣,是现代人类的自然需求。如果不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去谈恋爱,那么自然而然的结果就是纸包不住火,找不到真正优质男性伴侣的她们更有可能踏上歧途。同偶像经济第一波高潮的昭和 50 年左右和金钱与物欲横流的泡沫经济时代比,同样是偶像经济红火,今天的偶像不祥事反而多了。 冈田有希子就是这方面的第一个牺牲品,即使不是为情自杀,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在压榨她这一点上的所作所为也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这种条例还是出现了。
泡沫经济崩溃的同时,各大唱片公司迅速减少投资,收缩营业范畴,唱片产业在 90 年代迎来了一次特大洗牌。这个在此不多赘述,总而言之就是偶像产业的急速收缩。
“日本第一”现实的破灭之后,受到刺激的日本人,需要的是安慰。而从泡沫经济之后时代走出来的日本人,面临的是长期就业率低迷、长期经济停滞、越来越大的家庭和社会现实压力和一直以来“日本第一”社会观念之间的冲突摩擦,压抑的社会环境和巨大的学习、工作、生活压力,这更激发了日本社会对于音乐产业给人以“梦想”、“希望”、“快乐”。偶像经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日本人逃避现实的梦想乡的构建者。
所以偶像就应该是给人绝对正面印象的,偶像就该是伟光正的,偶像必须是完美的,偶像必须像梦想中的天使一样,偶像必须满足饭的所有需求……
偶像怎么可以想休息就休息?我每天都累的、穷的一 B,凭什么她们就可以不变态般地努力? 偶像怎么可以说出“不正确”的话?偶像不是为了向人们传递各种正能量的么?你都当了偶像凭什么抱怨? 偶像怎么可以去找别的男人?难道给饭带来“梦想”、“快乐”还不够么? 偶像怎么可以谈恋爱?我都找不到女朋友凭什么她就能去谈恋爱?或者说,凭什么不和我谈恋爱?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劣化的偶像支持者和越来越残忍的事务所和唱片公司再加上唯利是图的娱乐媒体一同合力,将偶像经济彻底地从一个简单单纯的音乐产业变成等级森严结构复杂的产业体系。甚至创造出了一个无耻的概念,那就是把偶像职业神圣化,用所谓“偶像光环”胁迫无知的加入到产业的少女放弃属于每个人都该有的权利,全心全意地为饭(本质上又是为了谁?)“服务”,直至她们本质上成为了产业的一个个人偶。
越复杂的结构越能包庇罪恶,越森严的系统越能藏污纳垢: 如今偶像的月收入很多情况下甚至不能满足偶像一个人的开销需要,因此穷人家想出偶像而且凤凰涅槃的难度越来越大。
偶像的生存直接牢牢绑在运营系统上,即使是绑在超级大粗腿上的偶像也有很多成员的月收入达不到东京都女性平均收入水平,不得不住在运营公司的宿舍里; 偶像界滥用药物的情况极其严重,除去部分特别粗大腿公司下属的知名偶像,各种二线三线苦苦挣扎中的偶像产业从业者为了使自己的团队成员适应相当强的工作强度,各类兴奋剂的使用也是业界常态; 枕営業的情况已经是业界常识,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后台够硬的部分个人,所有偶像一概跑不了被推进灰色地带的漩涡,成为产业里金钱流动的催化剂; 产业人员流动性极强,一旦你不能满足赚钱的需要,对不起,你从公众视野里消失的速度比新干线还快。
几乎所有的媒体本质上都是传统媒体的延伸,都同样是产业结构中的受利者甚至帮凶。而网络媒体的作用,至少目前来看在日本还远不成气候;
然而这个时候,偶像的自由恋爱权利和需求不仅不能得到产业内的任何同情,反而还要被媒体、网民轮番鞭挞。 甚至不仅仅是成为偶像之后不能恋爱,即使是成为偶像团体之前的无名时代的恋爱历史也要被媒体和网民挖出来鞭尸。甚至不仅仅要被就事论事的批判,还要被各种自说自话的理论扣上大帽子,说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人类需求是“偶像失格”、“欺骗粉丝”、“道德丧失”。 …… 这难道不是恋爱禁止条例一纸条例和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所掩盖的罪恶么?
将一个个少女在镜头前打扮成天使,却又逼迫她们在镜头外做肮脏的勾当。不允许恋爱,却又通过各种方式给作为摇钱树的偶像做出来的枕営業、私联甚至更为不洁的行为涂脂抹粉转移话题。这不是恰恰自证了恋爱禁止条例的荒谬和无耻么?
说得更难听一点, 凭什么人家一个个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姑娘,就必须为了一些人那龌龊的欲望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就要被这个产业所欺骗,成为一个个“完美”的“神”而不能拥有“人”的权利?
而恋爱禁止条例,就是这种畸形产业生产条件和需求结构下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血淋淋体现。
为了产业的繁荣壮大就忽视劳动力的基本权利,还动员一切力量加以污蔑,甚至不惜直接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定义为商品,用劳动产品模糊指代劳动者从而消灭她们人的属性。这简直就是 19 世纪话语体系下的扭曲理论,而可怕的是这又恰恰是日本消费者的一个共识。
顾客是上帝,但是顾客只能在挑选商贩售卖的黄瓜这一层面上是上帝,而不是在卖黄瓜的商贩和种黄瓜的农民这些人的其他问题上做上帝。
一个短暂的分割线。 从 AKB 以来,很多人产生了一个极其巨大的认识偏差,那就是偶像应该“亲民”,而“AKB 之前的偶像都是‘高高在上’的,都是不‘亲民’的”。
山口百惠没有握手会,看似“高高在上”。然而她离开了镜头之后,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该和同学修学旅行就去修学旅行,该去给家族墓地扫墓就去扫墓,该去百货店热卖商品前排队就去排队。不需要什么口罩什么墨镜,该和三浦友和去镰仓海滨就去海滨,即使被大家认出来也无所谓。镜头前的偶像和镜头外的她并不是矛盾的,因为在当时所有的她的饭和关注者都知道她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偶像,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不是高高在上,这叫公私分明。
中森明菜在红了以后也没有握手会,但是在 1983 年到 1988 年她的辉煌时代里,每一年的生日 Party 都是与粉丝俱乐部的抽选幸运者一同度过(这个做法在花之 82 组里是惯例),即使是如日中天的 86 年 87 年她也经常亲自给一些粉丝来信写回信,有时候甚至直接打电话给粉丝以表示对批评建议的感谢(南野阳子后来也这么干过)。她和同期生的 kyon2 去吃夜宵也一样大大方方。在她和近藤热恋的时候,即使被媒体爆料说一同去温泉也无所谓,而大家也觉得这很正常甚至应当被祝福。
“亲民”的含义是像大家一样生活。偶像的“亲民”的体现绝不应该仅仅是租一个体育馆整一个周末的握手会,本质上用“亲民”为幌子赚梦想的钱。而是给这些一个个镜头前的天使在镜头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可能。恋爱禁止条例本质上没有把她们变得“亲民”,而恰恰把无辜的少女送上了神坛。“偶像”本应该只是她们的职业,而绝不是她们“人”的属性的替代品。
一般人觉得这圈子乌烟瘴气,可以不看这方面的电视节目和报刊杂志; 媒体从业者看够了这个产业的可笑,可以一辞了之离开娱乐新闻产业; 偶像运营的从业者受够了矛盾世界的刺激,可以跑去投资别; 除了偶像之外的每一个个体都没有什么能力像好莱坞英雄一样向扭曲的现实进攻,但是都有办法选择逃避。 但是那些被逼着签了 3 年、5 年卖身契的“商品”呢?她们又能去逃避么?她们能轻松支付的起几千万円的违约金么?
但是, 产业不是漫不见五指的,是有可能的希望的。 当产业自身意识到肿瘤可能会害死自己的时候,会尝试自我治疗。从今年年初以来的情势来看,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可能。从 AKB 本身的内部革新,到乃木坂 46 对待老成员退役的态度和宣传思路,再到欅坂 46 之类的新团体的惊艳出道,再到早安系、桃草之类的各种小行动,我觉得存在着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向着更加健康转变的可能。
恋爱禁止条例不是因,而是果。 它是日本颓废的社会现实和压抑的思潮所影响而形成的。但是现实基础的影响并非不可撼动,在偶像经济面临瓶颈期的当下,总有一天这个怪异的存在会被改写。
当过去就是比现在要美好的时候,就不要遮住双眼继续欺骗自己。
当然,应对极有可能的一种类型的回复,我就先撂下一句话: 把谈恋爱的权利随随便便就同滥交、做小三、私联卖身这类龌龊勾当作必然联系的同志,建议出门左转去报刊亭买婴儿画报。
本文内容来自「知乎」
转载请联系知乎原作者
未经作者授权同意,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