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离开现在看来很多人争抢的、堪称金饭碗的教育部门职位,不是想赚多少钱,而是寻求自由,呼吸自由的空气。
我在政府部门工作虽然努力,也算成绩斐然,但领导不待见,其中缘故我当然心知肚明。
我自幼也曾读一些圣贤之书,明白人人生而平等,多年来养成对人不卑不亢的性格,即使见了领导也是点头而已,除了谈工作很少往来,即使过年过节,很多人视为难得的机会,去领导家走动送礼,吃饭喝酒,交流感情加深印象,但于我从没有过。
我认为我和领导只是工作关系,把工作做好,不给领导添麻烦,就是对领导最大的支持和帮助,这不比送礼还好?
一位大学老师和我经常交流,说我“终年帝城里,不识五侯门”
,家人常常责备我,说我书呆子,不识时务。
其实,我不是不懂,不说学富五车,也是经、史、子、集多有涉猎,只是不想违背内心,本人从没有那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雄心报负,只打算做一个但求温饱率性随情的人。
有次单位要提拔一个副局长,无论从年龄、学历及其他条件,我在单位都没有竞争对手,很多人当面说我这次官运来了,我笑而不语。
我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果不其然,被提拔的是另外一个刚从新疆调来不久的人,没有文凭,年龄偏大,他有个亲戚是省上副省级官员。
九十年代,我辞职去了当时省内最大的一家民营企业。该企业是做饲料起家的,恰在此时投资了一家食品厂,招聘销售人员,我去应聘做了业务员。我销售业绩连续三个月第一,被提拔为市场部经理,主管全国市场,部门一把手,小头目,手下也有三十个喽啰。
当时的工资是两千五,除此之外还专门配了一辆桑塔纳轿车。那时,一个县处级官员的工资是五六百元。没送礼也可以被提拔或重用,这在民营企业才有可能,官场和国企可能性不大,不是绝对但概率极低,盖缘于国家的名器、财产与个人无涉,众人的老汉没人疼。
当时朋友戏谑说,你是“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几十年岁月我就是过着轮流或打工或创业,靠自己的努力谋生,再没回去过上班,虽然岗位编制还保存着,这在当时被国家政策允许,叫做“留职停薪”。
风雨漂泊人生路,但精神算是自由富足。几十年就是做工读书,家人一直清贫度日。
我离开单位前的岗位属于后勤部门,算肥缺,不但采购学校、机关用品,还订购教材、复习资料。我在此位因为不会来事,领导不喜欢,同事不喜欢,因为我挡了了很多人的财路。
局里一位局长力挺我,后来大家群起而攻我,局长也很为难,他也架不住,我就辞职算了,免的都不好过,肥缺让出来吧。
离开大约五年的时间,原单位发生了一件轰动全省的贪腐案,几位副局长、书记、相关科室负责人,还有经办人,十几个人全部被逮捕判刑。他们就在我原来的岗位上,进教材、教辅材料、装修办公室、买办公用品,大吃回扣、加价贪污。
分管副局长被判五年,出来不久郁闷患癌症去世,其他几个陆续出狱,失去公职,自谋职业。前几天在省城的一个茶馆里会朋友,见到我的原同事,才出狱不久,现在一家物业公司打工,相对无言。
我想我如果不离开当时的岗位,或许也进去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怕在压力下也有挺不住的一天。
我现已年届不惑,回想起来,一生一事无成,都在给资本家打工,没有自己的事业,以现在的标准衡量应是一个失败者。唯一可以说的是身体健康,子女成家有自己的事业。
我每天仍然是日复一日的打工读书,业余时间写字,隔三差五和来自全国的文友交流,把酒畅谈,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醉眼朦胧看世界,自得其乐。
梦醒后仍延续着清贫的生活不变。
每个人人生观目标不同,比如一个落马贪官说,他一天囊中不进几万元心里就不踏实,感到空虚。
认识一个海归,凭能力可以在北京谋得一份高薪,但他偏要在香格里拉租个房子,画画写字,种菜养鸡,面对人迹罕至的雪山高原饮酒赋诗,交天下朋友,而乐在其中。
人生本来无固定的标准,自己内心快乐就是幸福。
我很少议论反腐或者贪官一类的话题,所谓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只是不解有些官员几亿的贪腐,然后把全家人都带进去,有个大官把家族五十几人都带进去,这样的人怎么说也算不得智者。
古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一人之故而家族遭遇覆灭,如果在位时稍微读几页《史记》或《资治通鉴》,明白富贵不可长享、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的道理,也不至于倾覆身家。
官场上流行找靠山,鲁迅先生说,那个靠山也是冰山,难道靠山他永远为官千年不死?
家人说我一辈子不通人情世故,属牛的。
我的同学、同事现在有的位居省常委,在我儿子安排工作时,家人多次催促我找他帮忙,我没有,也不会找。子女凭一技之长谋生最好,符合天道。
我每天还是这样,伴着日出日落,打工读书写字,冷眼观世界,任凭花开花落,继续着这无聊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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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松竹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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