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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凉山地区,囿于经济条件和教育环境,很多孩子未能在正常年龄上学,成为“大龄学童”,甚至到15岁仍在接受最基础的小学教育;而大龄入学的他们也更容易走上失学、辍学的路。在儿童节这个以保障儿童权益为初衷的节日,他们也是值得被关注的少数。中国人的一天联合萤火计划推出“大龄学童”系列故事,今天带你认识一位13岁才能入读小学的彝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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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47 期
图文&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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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人
曲莫曲里是个孤儿,出生两个月父亲就去世了,随后母亲改嫁,她在叔叔婶婶家长大。家就在学校旁边,她却没有按时入学,在家里帮着分担家务劳动。在支教陈老师的劝说下,曲里终于从三年级开始上学。
还没念完五年级,因为物质生活的困顿和学习进度严重落后,曲里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而五年级同班同学里,很多都是和她一样在入学年龄被耽误的凉山孩子,最大的21岁。这群凉山大龄学童的出路,究竟在哪儿?
尔哈小学学生在室外考试,2016年
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尔哈小学,属于村教学点。2016年,村小还在村口一块比较开阔的平地上,两间老旧的小房子,一间是支教老师的卧室兼办公室和厨房,另一间是教室,没有窗,堆满横七竖八的桌子。50多个三年级学生,除了上课,其他活动都在教室外面。
早些年,凉山地区的师资和办学条件都很差,上学路途遥远且崎岖,加上传统观念对教育不重视,很多孩子到了入学年龄都不送去上学,而是在家放猪放牛或者看弟弟妹妹。即使到了现在,大龄学童现象仍普遍存在。
尔哈小学的学生,2017年
2018年,尔哈小学还有二年级和五年级两个年级共94人,其中五年级年龄最大的学生21岁,13-15岁的居多,全班有九成学生是晚入学的大龄学童。到2018年底,几个五年级学生辍学外出打工,如今只剩下80多个在读生。
孩子们的课外活动时间,自己制作的跷跷板,2017年
凉山彝族地区的日常用语是彝语,上课教材却全是汉语,这对孩子们来说无异于学习一门外语,是很大的挑战。上学的孩子算得上是村里汉语讲的最好的一批人,毕业后出外打工也能较快融入。
陈老师与孩子们在学校前合影,2016年
2016年时,尔哈小学只有一个年级,两个老师,每人上课半天。一位是村里上了年纪的代课老师约布,教数学,他也是一位毕摩(“毕”在彝语中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毕摩”是彝族专门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师),经常有一些家务俗事处理,遇到农忙季节或被请去做毕时,全校就得靠支教老师一个人盯全天。
支教的陈老师在室外给孩子们上课,2017年
支教老师陈兴龙来自山东,教语文兼班主任。正常支教老师是半年制,有人扛不住,待几个月甚至更短时间就撤退,但是陈老师说他一到这里就爱上了这个村子和这群野马一样的孩子,想待久一点。
学生们在户外读书,2017年
陈老师喜欢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上课一起学习,下课一起做运动、玩游戏,周末也不例外。学生们也用自己特别的方式表达对老师的爱,有时候是一捧园子里现摘的青菜,有时候是一把青葱;彝族年的时候,教室的梁上则会挂起一条条大肉;春天来了,他们又会爬树上摘香椿头。一年四季,总是不缺各家菜园里的时令蔬菜。
学生们分享自带的午餐,2017年
有的学生离家较远,学校中午会发牛奶、饼干、火腿肠,但孩子们也都会自带午餐,包括烤土豆、白米饭、酸菜和干辣椒等。每到中午,同学们就放在地上围坐一团,分享各自的午餐。
支教老师厨房,卧室和教室都在一个房间内,2017年
教室最后一排桌子是支教老师的厨房,散放着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几颗长芽的土豆在菜板边等着被削皮下锅。
学校老师的蔬菜,2017年
在凉山,土豆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食物。孩子们无论是到远山放牛羊还是去上学,每天从家里带的干粮都是蒸煮土豆和一撮辣椒盐沫,支教老师也不例外。在漫长的冬季,土豆几乎是唯一的蔬菜,炒着吃,煮着吃,烧着吃……从刚出土时的一掐一股水到变软生芽,在凉山生活过的人都无比了解土豆每个阶段的滋味。
志愿者来给孩子上摄影课,性格开朗的曲莫曲里在大家的镜头前绽放如花,2017年
15岁的曲莫曲里是凉山州美姑县尔哈村五年级学生,有害羞的眼睛和爱笑的嘴巴,身材高挑,像一朵含苞的花蕾,虽然穿的多是别人送的旧衣服,仍然难掩青春单纯的美好。
曲里在教室,2017年
曲里坐在教室第三排靠右的墙边,上课聚精会神,但总带着茫然的神色。在刚结束的这场考试里,她数学23分,语文35分。在这个高山上的乡村教学点,像她这样的成绩并不鲜见。
曲里帮婶婶把一袋土豆抬到路边,等车走亲戚,2018年
在家里,懂事的曲里承担了很多家务活,抬土豆、抱柴生火、喂猪、放牛,她都做得十分熟练。
曲里在家中做家务,2018年
尔哈小学五十来人的班里有好几个孤儿,曲莫曲里就是其中之一。曲里出生两个月父亲就去世了,随后母亲改嫁。幸运的是曲里被婶婶抱回家,视如己出,和堂姐住在一起,吃穿都没受到亏待。
然而,曲里的上学之路并不顺利。家就在学校旁边,她却没有按时入学,当同龄的小伙伴念到三年级时,她还在家里放猪放羊。恰好那年陈老师到村里支教,家访时发现了还没念书的曲里,多次劝说后曲里终于从三年级开始上学。陈老师经常给她补课,但因为功课落下太多,曲里再努力也很难把成绩赶上来。即便如此,能念书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彝族年期间曲里和金星一起,2018年
曲里最要好的朋友叫金星。金星也是一个孤儿,三岁时爸爸去世,妈妈改嫁,金星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年前十一月份去世后,金星只好跟着叔叔一起生活。金星的理想是能读高中,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成绩太差,可能连初中都考不上。
说起上学的事儿金星总是充满惆怅,2017年
“不想读书了,学不会,在家里又没有自由,也没有钱花。彝族年过完我就要去打工,这样日子才能好过一点。”金星踢着路上的小石块。
“我也不想读。”曲里跟着说。山里的暮色来得迅速,两个女孩在暮色笼罩的路边无聊地站着。
当被问到“如果爸妈还在,你们还想不想继续读”时,曲里和金星又异口同声地答道:“想!”
左侧的4间平房是尔哈小学的新校舍,2018年
尔哈小学的情况正在改善。2018年,在政府的支持下,尔哈小学盖起了一层新校舍,新房一共有4间,稍大的两间做教室,小一点的两间分别做了杂货铺和卧室兼厨房,支教老师也增加到两个。
然而,老师还是不够,因此幼儿园该升小学的孩子只能一直在幼儿园待着,等五年级的学生毕业之后才能招新生,最长的要等三年,最后三个年龄段的孩子一起念一年级。
手持鸢尾花的曲里,2017年
像曲里这样的大龄学童面临的困境在于,他们渴望上学,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大山,但因入学太晚,进度落下太多,再念书似乎也没有什么希望。物质生活的困窘让他们不想再过伸手也要不到钱的日子,他们迫切想要进入社会,用自己的劳动改善当下困顿的局面。
2018年彝族年过后不久,曲里、金星,还有她们的堂姐妹就都不再去学校了。曾说过“想继续念初中”的曲里,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