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最能够用来解释什么是“素养”的,比任何学术论文都有力。
比如某位教授写了一段文字,文理、语言和用典似乎都颇有可指摘处,于是网上群起而修改之。不过也有人为他辩护说他是性情中人,为情义所激,文字也是发在自己的朋友圈的云云。但是,洗地者一不小心也透露了一点信息,那就是该教授是从事古代文学研究的,而且据说是“学术功底非常扎实”。
什么是素养?就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会改变的那种价值观念、生活态度和知识技能。一个人的语言素养是深植于内心的东西,是任何状态下都不会改变的,断不致因为情绪的激烈而言谈失据。比如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的时候,可谓激愤之极,但他的挽联写道:“赤化赤化,有些学者名流和新闻记者还在那里诬陷;白死白死,所谓革命政府与帝国主义原是一样东西。”以文言的格式写白话的语句,以反讽表达激愤,四面出击而一针见血,与他日常文章言谈,竟无二致,其语言驾驭能力即便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依然令人叹服。——什么是素养,这大概是最好的诠释了。反观某教授,作为一个著名大学的中文系主任,而且还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学的教授,夸张一点说,应该代表了中文表达的最高水平(至少应该是相对比较高的水平),这一点要求应该不算苛求,即便是发在朋友圈,因为毋需雕琢设计,自然流露,也应该是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语言素养的,或者说,因为是自然的状态,似乎更能够体现这样的素养,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来看,我以为其语言素养实在足以被认为是“求锤得锤”了。——虽然,锤他的人自己的素养也未必很高,但多半还算是锤之而有理的。
不过我要表达的意思,并不是热心于对这个事件本身说三道四,而是想表达作为一个语言工作者,对当今我们民族语言运用素养之差所感到的失望与羞愧。词语的误用乱用,言语的粗鄙颟顸似乎已经成为我们当今语言运用的常态。要知道我们这个民族是一个曾经产生过诗经、楚辞、唐诗、宋词的民族,在不远的过去,“秩秩斯干,悠悠南山”还是能够出自一个幼童之口的民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对优雅准确毫不在意,甚至以粗鄙混乱为自豪,常常一犬吠日,百犬吠声,言语运用水平江河日下。据说当年芥川龙之介在浔阳江头见到往江里拉屎的屁股而对中国文化产生失望之心,现在大概不需要如此极端的场景,听听日常的言谈,看看网络拳匪的评论,就可知其大概了,这样想来,某教授言语失据,似乎也在可以宽宥的范围之内了,至少他言语之间还有尽力雅驯的努力。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其越显出努力的样子,现实之不堪则越甚,大道之不行也越能为吾辈所感知,孔子说自己将要乘槎而浮于海,而我等 则是无所逃于天地间,想想自然只有黯然神伤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