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中国学界，大多数“学术大佬”都是男性。这难免让人好奇：难道女性的学术能力天生不行？难道女性就不适合做学术，所以才无法在顶刊发表论文？
但如果仅仅看表面的结果，就容易落入“能力决定论”的陷阱。但有没有可能是学术制度本身可能对女性不公平，进而强化了“女性不擅长学术、无法发顶刊”的刻板印象？
就像“女生学不好数学”的刻板印象一样：刻板印象及其背后的制度，干预并塑造了我们的现实。一旦女生从小接受了“数学不好”的暗示，她们就更容易对此认命，认为自己的数学成绩差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类比来看，“女性做不好学术、发不了顶刊”可能也是人为制造的结果。
那么，如何揭开这个“公开的秘密”背后的权力关系和制度设计呢？这篇文章，我将借助社会学、传播学、经济学和政治学等领域的数据，从三个方面解析学界的性别不平等现象：
选刊差异：为什么男学者更喜欢投顶刊？
学术政治：为什么女学者放弃顶刊机会？
超越学术：什么制度在影响女性学者的学术成果？
下月，大缸学苑/宇凡老师开设的《寒假论文写作与发表训练营》，带你拆解优秀论文，快速仿写出自己的论文。针对五个训练（论文分级、拆解仿写、AI协作、底层逻辑、名师亲授），帮你打好扎实的论文核心技能。
选刊差异：为什么男学者更喜欢投顶刊？
期刊选择策略很重要。如果男性和女性学者/学生（以下统一称“男/女性学者”）在投稿选择上有差异，顶刊发表数量上的差异自然就不难解释了。
研究发现，男性学者往往更加自信，愿意从顶刊投稿开始尝试。政治学期刊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曾对美国政治学会（APSA）的会员进行抽样调查，分析了900位政治学家的投稿选择。这项调查显示，在向政治学三大顶刊（如《美国政治科学评论》）投稿的学者中，女性作者的比例非常低，仅占不到25%。
*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官网截图
那么，女性学者都把稿件投向了哪里呢？答案是：她们更倾向于选择“命中率更高”的期刊。换句话说，女性学者更希望避免被拒稿，因此倾向于选择稳妥的投稿策略，而不是追求顶刊。
进一步的数据也支持了这个结论。在调查中，研究人员要求受访者填写一个5分量表，衡量他们更倾向于投顶刊还是投“命中率更高”的期刊。结果发现：
这个数据背后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男性学者更倾向于“搏一搏”，愿意花精力从顶刊投稿开始尝试；而女性学者更注重“安全选择”，选择更容易发表的期刊，希望一次命中。
我看到一篇发表在《科学计量学》（Scientometrics）的研究，更进一步验证了这个现象。这篇研究由波兰的几位学者完成，他们分析了Scopus数据库中4800篇英文论文的投稿情况，涵盖了经济学（1800篇）、环境学（1500篇）和历史学（1500篇）等多个学科。研究团队还给这些论文的作者逐一发邮件，询问他们的论文是否被拒过、被拒后又投向了哪些替代期刊。最终，他们收集到了1000多位作者的详细回复，展开了数据分析。
*《科学计量学》期刊（Scientometrics）官网截图
该文章发现，男性学者不仅自信，而且经常过度自信，因为他们能接受自己从顶刊开始投，投不中的话就再投别的。所以，他们普遍比女性更能接受更多的拒稿次数。一些学者还回复了调查者，指出 “对于我撰写的每一篇期刊文章，都会创建一个可能提交的期刊的‘排名’，会根据影响因子、它与我文章主题和风格的契合程度来评分”。
相比之下，女性学者更倾向于选择“安全区”的期刊。她们通常希望减少被拒稿的次数，因此不会冒险从顶刊开始投稿。这也导致女性学者的投稿策略更保守，在被拒后较少考虑其他替代期刊。这意味着，女性学者很少将学术投稿视为一场反复尝试、充满竞争的“游戏”。
女性学者不是不愿投顶刊，而是因为顶刊的评审机制、研究议题偏好和权力结构可能从根本上就不适合她们！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从三个方面来看，同样用数据来说明。
第一，顶刊的评审过程可能导致排斥女性。美国乔治梅森大学的几位学者拿到了《美国社会学评论》（ASR）这顶一刊近30年来的所有数据——从投稿初稿、评审意见到终稿到作者信息等，包括10551份稿件、 18554位作者以及26693篇评审意见等等。数据显示，白人作者，尤其是白人男性作者提交的稿件被接受的可能性高出28.5%以上。当然，在这里，除了性别，种族也非常重要。尤其，如果你是非白人女性（如亚裔女性），想在这种顶刊投稿，那将非常困难，通过评审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评审过程本应是客观、公正的，但现实是：种族和性别因素在其中扮演了隐形角色。对于边缘群体的女性学者而言，顶刊的评审过程往往带有无形的壁垒，这使得她们在投稿时不得不更加谨慎，甚至选择放弃这些期刊。
第二，研究议题本身也会影响顶刊的发表机会。顶刊期刊往往更偏好特定类型的议题，而这些议题的选择并非完全中立，而是受到性别和权力关系的影响。
还是以社会学领域为例。数据表明，在非白人女性提交的稿件中，37.8%涉及性别或种族问题，这一比例高于白人女性的30.8%和白人男性的31.1%。也就是说，边缘群体更关注社会中的不平等议题，但这些议题可能并不符合顶刊的“主流口味”。
类似的现象在经济学领域也会出现。在经济学中，计量经济学、宏观经济学和金融经济学等子领域的顶刊更为挑剔，而这些领域的女性学者比例较低，不足20%。相反，人口统计学、劳动力经济学和贫困经济学等领域的女性学者比例更高，超过40%。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布？因为在计量经济学等领域期刊的挑剔导致一些女性倾向于避开这些子领域，转而选择人口统计学、劳动力或贫困经济学。尤其，在这些领域，更多女性学者聚集在一起，关注同样的议题。
第三，期刊权力结构同样影响女性学者的发表。这些期刊掌握在谁的手里？男性还是女性？如果女性学者更倾向的议题和精英男性喜欢的主题不一致，那么自然没办法得以发表。以上我们谈及了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接着我们再来看传播学。
《国际传播学会年鉴》（Annal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Association）发表过一份研究，对6份重要刊物的编委会成员的性别分布做了统计，结果发现这些期刊的编委会成员中男性为843人（66%），女性为429人（34%）。
各期刊编委的男性比例见下：
Computers in Human Behavior：76%
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71%
Media Psychology：68%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65%
Communication Theory：65%
Journal of Computer-Mediated Communication ：61%
由此可见，传播学领域的重要顶刊中，男性编委会成员占据多数。当期刊的编委权力掌握在男性手中时，他们更倾向于选择更男性关注的研究议题。那么就可能把女性学者关注的议题（如照顾劳动等）加以边缘化，从而失去在顶刊发表的机会。
超越学术：什么制度在影响女性学者的学术成果？
女性学者在顶刊发表中的困境，绝不仅仅是个体投稿选择的结果。如果影响你做学术的事情很多，你就不可能去冲击顶刊！在这方面，当然性别因素影响很大。
一方面，女性学者的教学和行政杂事会更多。在学术界，有一个“公开的秘密”：没人愿意教大量课程或承担行政杂务，因为这些事务既耗时又不直接转化为学术成果。然而，现实中，这些琐碎的工作往往更多地落在女性学者身上。
一些数据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一现象。在乌克兰的学界调查中发现，女性每周的工作时间比男性多出10个小时。这不仅仅是研究时间的增加，而是更多地体现在教学和行政服务的时间分配上。乌克兰的性别价值观和中国非常类似，是三大价值观的混合：近千年传统的哥萨克价值观（重男轻女，男性是大家长，类似于儒家价值观）、近百年的社会主义劳动价值观（男女都要劳动）和当下的市场主义价值观（按能力和贡献进行内卷比拼）。
不仅是乌克兰，美国的学术调查也发现，女性学者在研究上的时间少于男性，而在行政服务上的时间则更多。这种现象被称为“学界行政服务的性别鸿沟”——女性学者被分配更多的教学任务和行政事务，但她们在行政领导职位上却明显处于劣势。换句话说，女性承担了更多“杂活”，却无法获得更高的决策权。
另一方面，除了学术事务，家庭事务的分配不平等也直接影响女性学者的研究时间。尤其是在疫情期间，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显著。因为在这个时段，家里谁来做家务、谁的工作受到影响的问题就一下子暴露出来了。
让我们来看疫情期间的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相关数据。在这段时间里，男性学者的研究时间减少了48.5%，而女性学者的减少比例更高，达到51.5%。更有趣的是，这种家务劳动的分配不平等还延伸到了对学生的情感关怀。在疫情期间，女性学者更可能主动联系学生，担心ta们的心理健康，并在学生遇到问题时提供帮助。而男性学者则很少承担这种“隐性劳动”。
由此可见，不管是行政事务、教学事务还是家务劳动，都把女性学者拖入了泥潭，没办法投入更多时间到学术研究中去，所以又怎么可能有准备、有自信去投顶刊呢？而男性学者掌握了期刊编委的权力，对重要议题拥有裁决权，这也使得女性觉得这些顶刊的研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所以女性为什么更难发顶刊？你也可以谈谈你的看法 
文献来源：
Amirkhanyan, Hayk, Michał Krawczyk, and Maciej Wilamowski. 2023. ‘Do Male and Female Authors Employ Different Journal Choice Strategies?’ Scientometrics 128 (11): 5905–28.
Beneito, Pilar, José E. Boscá, Javier Ferri, and Manu García. 2021. ‘Gender Imbalance across Subfields in Economics: When Does It Start?’ Journal of Human Capital 15 (3): 469–511.
Dalen, Hendrik P. van. 2021. ‘How the Publish-or-Perish Principle Divides a Science: The Case of Economists’. Scientometrics 126 (2): 1675–94.
Djupe Paul A., Smith Amy Erica, and Sokhey Anand Edward. 2019. ‘Explaining Gender in the Journals: How Submission Practices Affect Publication Patterns in Political Science’. PS: Political Science & Politics 52 (1): 71–77.
Guarino, Cassandra M., and Victor M. H. Borden. 2017. ‘Faculty Service Loads and Gender: Are Women Taking Care of the Academic Family?’ Research in Higher Education 58 (6): 672–94.
Knöchelmann, Marcel. 2024. ‘Formal Authorship in the Wake of Uncertain Futures: The Narrative of Publish or Perish in the Humanities’. Research Evaluation 33 (January):rvae044.
Nazar, Kevin, Roberta Spalter-Roth, and James C. Witte. 2022. ‘Who Gets Accepted and Who Gets Rejected? Status in the Production of Social Science’. RSF: The Russell Sage Foundation Journal of the Social Sciences 8 (7): 192–209.
Trepte, Sabine, and Laura Loths. 2020. ‘National and Gender Diversity in Communication: A Content Analysis of Six Journals between 2006 and 2016’. Annal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Association 44 (4): 289–311.
>> 想写出让导师和审稿人一眼心动的论文？点击了解👇
* 从选题到成稿、发表，助你一口气通关论文写作和发表全流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