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2月,敦煌学界的一盏明灯熄灭了。四川大学文科杰出教授项楚的离去,让鸣沙山的风声里多了一声叹息。这位用半个世纪来破解敦煌遗书密码的学者,生前总爱指着莫高窟斑驳的壁画对学生说:
“看,这是希腊的光影在东方岩壁上跳舞。”
著名敦煌学家、文献学家、语言学家和文学史家,四川大学文科杰出教授,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四川大学中国俗文化研究所创所所长、名誉所长项楚(1940-2025)。图源:四川大学官网
项楚是我国著名的敦煌学家、文献学家、语言学家和文学史家。他的研究领域以敦煌学为核心,涵盖语言学、文学、文献学和佛学等诸多方面,尤其是对敦煌俗文学的研究,居于世界领先地位。他著有《敦煌文学丛考》《王梵志诗校注》《寒山诗注》《敦煌变文选注》等多部学术专著。
当世人惊叹于《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视觉效果时,鲜少有人知道,那些在敦煌绢画中沉睡了千年的美学基因,正通过项楚团队破译的《敦煌变文》悄然苏醒。从巴蜀书斋到大英博物馆讲坛,从王梵志白话诗里的盛唐烟火到当代动画美学的基因重组,这位“解码大师”用跨学科的视野,
在经卷残片与斑驳壁画中,打捞出一个文明交融的“平行中国”。
敦煌学不再只是故纸堆里的考据,而成为激活文化创造的“源代码”。正如项楚所言:
“敦煌写卷里藏着未被书写的中国,那些褪色的墨迹需要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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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莫高窟的洞窟壁画前,项楚常驻足凝视。对他而言,壁画上的每一个飞天、经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等待破译的文化密码。这位敦煌学泰斗,用半个世纪的时间,将深埋于《王梵志诗》《敦煌变文》中的社会风俗、艺术智慧与民间信仰一一唤醒。
2023年4月25日,敦煌莫高窟窟区(无人机照片)。新华社记者 陈斌 摄
1970年代的敦煌莫高窟,寂寥如遗世孤岛。还是中学老师的项楚为撰写电影《沙漠宝窟》剧本踏入这片荒沙,在无游客、无信号、无报纸的纯粹中,触摸到了敦煌最原始的脉搏。这段经历成为他命运的转折点,“与世隔绝的半个月,让敦煌在我心里生了根。”
来到四川大学后,项楚在缪钺等大师的引导下确立了学术志向,他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敦煌俗文学研究。他敏锐捕捉到王梵志白话诗的价值:
“这不仅是填补文学史的空白,更是重构唐代社会的密码。”
王梵志是隋唐之际的诗僧,正史对他只有零星的记载,《全唐诗》中对他的作品一首都没有收录。直到敦煌遗书的发现,他的诗歌才大量面世。王梵志的诗使用唐代俗语,幽默戏谑,与人们熟知的唐诗风格全然不同。
面对手写俗字与佛教义理交织而成的千年迷雾,项楚以孤勇者的姿态开启远征:他通读了一万多卷的《大藏经》来构建宗教知识体系,又埋头通读了五代以前的正史,经部和子部的许多著作以及《全唐诗》等总集。《太平御览》本是供研究查阅的,他也逐条读完。在这个基础上,他再旁及别的杂著乃至某些较偏僻的著作。凭借“认定了就一定要解决它”的韧劲,项楚最终淬炼出《王梵志诗校注》这部著作,其极周详的注释让海外汉学家为之折服。
在项楚手中,敦煌研究不再是单一维度的文本解读。他将文字考辨化作解码器:一个俗字的正误,可能牵动整首诗的思想脉络;一段佛经的互文,往往暗藏民间信仰的嬗变轨迹。这种"跨界破译"的创新,让敦煌遗书里的白话诗篇,穿越千年仍震颤着现代人。
四十年后的四川大学,项楚创建的俗文化研究所和中华文化研究院已成学术地标。在这里,敦煌遗书不再是故纸堆里的标本,而是透视中华文明基因的棱镜——儒释道的思想碰撞,精英与大众的文化对话,都在他的研究体系中被重新激活。这位"让敦煌活起来"的破壁者始终坚信:
中国文化的包容性智慧,正是破解全球文明困境的密钥。
项楚始终强调敦煌学的世界性。2017年,在大英博物馆的一次讲座中,他说:“莫高窟的壁画不只是颜料与岩壁的结合,更是希腊凹凸画法、印度佛教故事与中国绘画美学的三重奏。”
这一观点深刻揭示了敦煌艺术的多元融合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