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师 Hiroaki Yamadera )
/ 01 /
在衢州淋了场雨,第二天就感冒了。那天坐在电瓶车后座,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枝哗哗作响,四周青山环绕,人烟稀少,三三两两几户人家。一阵阵冷风灌入体内,冻得真哆嗦,身子极冷。冒着雨冲回去,衣服湿了大半。但是兴奋的。在夜晚的乡间小路上飞驰,也算是弥补了一种缺失许久的自由烂漫。
吃了一大盆瓦块鱼,盛鱼的碟子铺满了餐桌,分量足。瓦块状的鱼片辣辣的,味道极好。整道菜透着一股爽快劲儿。这是我在衢州最喜欢的一道菜。又吃了清明馃,当地人清明那天都要吃这个,吃不完的放在冰箱。早上油煎几下,糯米粉粘粘的,吃到里面的豆腐馅儿,软又嫩。
很喜欢衢州这个城市,在乡下住的每一天,都是舒心惬意的。拉开阳台的窗帘,就能看到门前的庄稼地,种了樱桃、枇杷、石榴。还有远处绵延的山,雾气笼罩着它,忽隐忽现,又远又近。天气好的夜晚,抬头还能看到星星。
一只黄狗瘫睡在晌午时分的三岔路口,村里的邻居从这家到那家串门,八十几岁的奶奶们坐在一起打麻将。房间里忽然走进来一个人,没有咋呼的刻意寒暄,每个人语调平和,会心一笑,亲切自然。
我没怎么拍照,因为我知道那些画面会在我记忆里,停留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那清冷的夜风、深邃的星空、早起时的蝉鸣蛙叫、群山环绕的村落,那些种种,都是生活最本真美好的的样子。
/ 02 /
回上海处理事情。手机落在了高铁上,用尽各种方法,并没有找回。我在电脑这头,用一个“清除”选项,把这两年所有的记录都一起擦掉。当晚下单买了个新的,第二天早上跑去营业厅办手机卡,中午就拿着新手机下载各类应用。节奏快得有点恍惚。
使用一部手机的时间可以很长很长,换掉手机确是短短一瞬。我只是对那部手机感到抱歉,我们可以再陪伴久一些的。在高铁上就这么一转身,跟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都不见了。
那一次次小心翼翼的开头问好,再到推心置腹的彻夜长谈,后来是几个月甚至一年不联系的疏离冷淡。手机见证着过往的一切。
存了上千人的联系方式,记得名字的也就那么几十个,在不眠的深夜能点开聊天页面的,不超过三个。我常常在朋友圈刷着动态,心里想的是:这谁啊?怎么加上的?为什么要发这些内容?
别问了,那是以前的我。
自从不想表达强调自己的观点、更不想证明自己有多牛逼以后,我几个月发不了一次社交动态。也不知道说什么,常常几张图就好了,后来连分享都不好意思了。成年人的世界,少说话,总不会出错。
不过丢了手机后,我还是发觉自己对网络的依赖过于夸张。在与外界失联的十个小时,我总以为会有许多人找我,我猜想着他们会给我发什么信息。然而并没有,一条都没有。我在虚无的网络世界耗费太多时间了,这让我常常在一种转瞬即逝的快乐后,生出无止尽的焦虑与恐惧。
手机应该只是一种工具的,却被我牵扯出过多工具以外的期待。想到在营业厅排队的人群中,一个老大爷左右手各拿一部手机,统统连不上网了,另一位大爷退出微信后,不会登陆了。因为早上睁开眼,发现上不了网,他们慌得要死。
看着大家焦急的神情,又想到排在队伍第一个的自己,突然觉得其实我们都有点可怜。
/ 03 /
回到上海,在网上买的书到了。到秋天之前,应该都不需要买书了。每回出行都会带上一两本,闲暇时躺在宾馆翻一翻。有人调侃我:灵魂和身体,你现在都在路上了。我扑哧一笑,觉得他可能在骂我。
那天跟朋友聊了四个小时,挂掉电话后已是凌晨三点。我们认识七年了,可以说,他比我还了解我。本来是他来诉苦的,最后反倒是我不停跟他讲我的困惑。有些话我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知道了。
他说:“你毕业这几年所有的工作都是为了糊口,没有做自己喜爱的事。”如果是几年前,我或许还会嘴硬跟他辩解几句,现在倒是老老实实承认着:“对啊,我很害怕。”
他说:“或许你不喜欢这种旅行生活。”我在电话那头也是不知如何接话,突然被拆穿了伪装的心思一样。我说:“我不确定。”
他又说:“你知道你一直想要的。如果你明天早上醒来,还想做那件一直想做的事,如果你一个月后,仍然有做这件事的冲动,那就是你的热爱,不要怀疑了。”
挂了电话,我想了很久。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七年前的初秋,在学校广场上,他坐在一棵树下,等我送一本小说给他。我走到他边上,不好意思站着,坐在地上跟他讲话。
在学校里我们互相追赶,等离开了校园,我一头扎进了世俗的日常,浑浑噩噩、一事无成。而他带着自己的理想主义,跌跌撞撞、四处碰壁。
上海今天下雨了,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能有心情多看窗外几眼。感冒和焦虑把我困在这个房间。躺在被窝,时不时拉扯几张纸擦擦鼻涕。刚刚做了个梦,头脑也稍微清醒了些。
我确实明确了我想做的事,等感冒退去,等天气好起来,应该就不一样了。
/ 04 /
前不久在外地,一个认识了一年的读者要见我,我们之前没聊过几次。我这人心软,磨不过。在餐厅里,早就点好了菜等她。
她姗姗来迟后,跟我说:“我可喜欢你的文字了,你每篇文章我都看好多遍,你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几乎被感动了。
闲聊时,她又问我:“七毛,你武汉人啊?”“啊,你居然也吃辣?”我很错愕,仍然一个个回答。苦撑到最后,我买了单,匆匆离开。
出来后往地铁站走,我想起了那个七年老友。也是他跟我说:“你的文字还可以更好,就是太封闭自己了,写的东西终究格局太小。”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很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