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沈从文。
上个世纪20年代,他因创作《边城》等文学作品而与鲁迅、徐志摩等人齐名于文坛。
1949年以后,他放弃了写作,转行研究古代文物。
从此和坛子、罐子、绸子、缎子打交道近40年,成为文物考证、鉴赏的大师级人物。
湖南凤凰因沈从文的描写而出名。老照片来源于“西部铭记的博客”
他的学生汪曾祺,曾对老师放弃文学改行文物表示担心——沈先生能不能搞出名堂?
后来,汪曾祺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沈先生“能把抒情气质和科学条理完美地结合起来”,并且搞出成绩。
最厉害的,要数《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极专业、厚重。
而《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则是把沈从文关于古代艺术和文物的各种文章集在一起,比较亲切、有趣。
40多篇笔记、随笔、讲稿和学术论文,涉及器皿、织锦、服饰、书画和民俗文化等许多门类。
有许多论题和我们的生活相关,比如“古代的镜子”、“从文物来谈谈古人的胡子问题”、“古人的穿衣打扮”、“过节和观灯”、“谈写字”……
都是沈从文数十年的文物鉴赏经验和艺术感悟,无论考古、鉴赏、收藏,还是艺术、历史、文化的爱好者,都非常值得一读。
更搭配有数百幅精美插图,非常直观。
作为一个写小说、散文非常厉害的作家,沈从文曾经写过许多优美的句子: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不许哭,做一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
“我一生从不相信权力,只相信智慧。”
……
书中展示的北宋青瓷划花三鱼小碗
所以他写文物的时候,也是文笔优美,生动活泼。比如在《鱼的艺术》一文里,他是这样开头的:
“中国海岸线长,江河湖泊多,鱼类品种格外丰富。因此,人民才用鱼形做艺术装饰图案,历史也相当悠久。”
书中展示的清代青花鱼藻纹笔洗
他引用江南的民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来说明“如鱼得水”慢慢成为寓意夫妇感情和睦的词汇。
书中展示的明万历五彩鱼藻纹蒜头瓶
又譬如:
“元代有部《饮膳正要》书籍,部分记载各种可吃的鱼,还有很好的插图,没有提到金鱼,可知当时统治者虽好吃,而且有许多怪吃法,但是还不到吃金鱼程度。”
汪曾祺这样评价沈从文的文物研究:
“他搞的那些东西,陶瓷、漆器、丝绸、服饰,都是‘物’,但是他看到的是人,人的聪明,人的创造,人的艺术爱美心和坚持不懈的劳动。他说起这些东西时那样兴奋激动,赞叹不已。样子真是非常天真。
他搞的文物工作,我真想给它起一个名字,叫做‘抒情考古学’。”
16开的版面,大气、开阔
这本书里,也有沈从文对自己文物研究经历的回忆。
当年,他曾在湘西军阀陈渠珍手下做过小小的书记员。这位统领收藏了许多古董,沈从文也借此看到了不少罕见的宋元明清的旧画、铜器、古瓷器和书籍碑帖。他说:
“我从这方面对于这个民族在一段长长的年份中,用一片颜色,一把线,一块青铜或一堆泥土,以及一组文字,加上自己生命做成的种种艺术,皆得到了一个初步普遍的认识。”
1979年,沈从文在北京
建国后,沈从文改行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工作,从一个知名作家变为最普通的文物讲解员:
“当时的我,天不亮即出门,在北新桥买个烤白薯暖手,坐电车到天安门时,门还不开,即坐下来看天空星月,开了门再进去。晚上回家,有时大雨,即披个破麻袋。……”
相对于曾经的友人如丁玲、老舍等人的活跃状态,他安于平淡,毫不羡慕,但对于经手的那些物件,则无比用情。
《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中展示的各种清代花锦
他总是爱逛古董店,看见好东西,就想办法买回来,没钱就忽悠别人买。先交给馆里,如果馆里不要,再自己留下,或者送人。
妻妹张充和说:“他把一切图案颜色及其相关处印在脑子里,却不像守财者一样,守住古董不放。大批大批的文物,如漆盒旧纸,都送给博物馆,因为真正的财富是在他脑子里。 ”
去掉护封之后的《花花朵朵 坛坛罐罐》
有人曾说,如果1988年沈从文没有去世,他将是那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其实,他的文物研究,一样是大师级的,值得一读。
从文暂不写小说而专心文物考古,是迫于分工的需要,绝不是改行……(从文)在历史文物考古方面的卓越成就,也只会提高而不会淹没或降低他的文学成就。
——朱光潜
沈老在考古学方面的成就并不低于他在写作上的成功。
——金介甫
他用心于工艺美术,用心于物质文化史,对普通人的哀乐和智慧“有情”,和一般的关注文人字画什么的有很大距离。根本上看,这个文物研究的着眼点,其实也是他的文学的着眼点。
——张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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