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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职场，我们有“穿衣自由”吗？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2-18 20:59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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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由黎

“准备一下，下午和我去见客户。”老板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我，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随即他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为不满地道：“算了，你今天穿得太休闲，让客户看到算怎么回事……”这是我入职以来，老板第三次对我的衣着表示不满，而且语气尤为不悦，表情中透露着些许的愤怒。如果你以为我是什么整顿职场的“刺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天晓得我每天强行装“都市丽人”装得有多努力，哪知道偶尔偷懒乱穿衣，就被出差刚回来的老板“召见”。

我的脸颊被这种审视的目光炙烤着，默默无言退出了办公室，心中却五味杂陈。我老板——一个极其严肃认真的中年男人，无论严寒酷暑都是雷打不动的白衬衫搭黑西裤，也许在他眼中，穿连帽卫衣来上班无异于裸奔。我坐在工位上心情愈加沉重，打开电脑的同时，心里却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过去三个月，自己为了更快融入新环境，不断地迎合老板、同事们的各种期望。亚里士多德说过：“所有拿薪水的工作都会消耗人的心灵，降低人的心智。”对于我这种高敏感人格来说，接二连三的穿衣审判在我心里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欢乐颂》剧照

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穿衣风格，对我来说这同样也是自我表达的途径之一。我之所以形成了休闲随性的穿衣风格，还是因为我上一家公司的整体工作氛围比较轻松，对着装包容性较强。而入职新公司后，我觉得应该有新面貌，一周五天每天都让自己穿得精致得体、不重样。谁成想，有次老板找我交代工作，结束的时候悠悠朝我飘来一句：“你平时穿衣服都这么随意吗？”这句话宛如一盆凉水淋头，让我愣在原地。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圆领白T恤，一条黑色阔腿裤，外加一件长袖衬衫，这……随意吗？一时没整理好思绪的我毫无说服力的辩解道：办公室空调温度太低，我套了件外套在身上。老板听闻后但笑不语。

走出了老板办公室，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我穿的T恤没有领子，要换成POLO衫才行？还是因为阔腿裤的雪纺面料看上去轻飘飘飘，显得不庄重？又或者，因为衬衫的蓝白条纹像病号服？……环顾四周，公司其他同事的穿着也是五花八门，从圆领T恤到牛仔裤，从拖鞋到洞洞鞋，都是怎么随意怎么来，丝毫不受约束，这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欢乐颂》剧照

我突然想起一个在金融公司上班的朋友，听说她们公司有明确的Dress Code——无论男女必须穿正装。那时我刚进公司，为了尽快搞清楚新公司的着装要求，我瞅准时机向一位资历较老的女同事打听，谁知对方满脸疑惑道：“公司没有这方面要求，为什么这么问？”我如实相告，她随即又一副了然的神情笑笑说：“老板确实是要求比较严。”

敢情我是踩了老板个人取向的雷区？虽然万分不解，但我随即决定把当天穿的那一身衣服就此“封印”起来，以免日后重蹈覆辙。那之后，在这个本就没有着装要求的公司里，我开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花心思准备起每日的通勤穿搭。我准备了两件西服外套，一件放公司，一件放家里；上衣尽量选带领子的衬衫，裤子尽量精干利索，避免宽松休闲……就这样安稳度过了夏天。秋冬季节的来临让我很是头疼，作为一个怕冷星人向来是“要温度不要风度”的，某天大风降温，我只想着帽衫有个帽子可以护住头，套上就去上班了，没成想直接撞老板枪口上了。

《不讨好的勇气》剧照

一想到之前的种种辛苦付之东流，到头来被骂得狗血淋头，一个夏天的努力轻轻松松就被几句话抹杀，我就气不打一出来。看多了00后整顿职场的爽文，我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次我应该如何怼回去。比如，公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着装要求”，为什么大家都在随便穿却只揪着我不放？……这些毫无杀伤力的回击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里打架。回到家，我打开衣柜一件件拨弄着里面的衣服，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休闲吗？”我审视着它们，仿佛每一件都被老贴上了“随意”的标签。

第二天一早，原本打算负隅顽抗、破罐破摔的我，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翻出了一条我最讨厌在工作日穿的打底裤，以及极为修身的打底衫和半身裙。之所以不喜欢，是因为打底裤箍在腿上很紧，而且需要连续穿10小时以上非常辛苦。但是没办法，我这副抗压能力有待提升的躯壳禁不住老板一而再再而三的“精神凌辱”。

《夏日奇妙书》剧照

鲁迅曾在写给友人的信中自嘲道：“至于我在这里的情形，我信中都已陆续说出其实也等于卖身。除为了薪水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但我现在或者还可以暂时敷衍，再看情形。”我尝试说服自己：老板可是给你发薪水的人，他有权力决定你穿衣风格！我看着镜子中好似小孩装大人的自己暗自打气：加油！今天的职场人设是都市丽人。

当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工位准备开始工作，余光瞟见老板朝我走来，心想：这又是唱的哪出？他缓步在我工位前站定，并道：“准备一下，下午和我去拜访客户。”我应了声“好”，默默为自己的识趣感到庆幸，否则又要遭到一次从头到脚的审判。

原本我以为，这场对于我穿衣的审判会就此停歇，谁知没过几天，我又收到来自同事的“迎头痛击”。那时，我正在茶水间接水，我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HR缓步而来站定在我身侧，漫不经心道：“买几件衣服放公司吧，免得以后和老板出去见客户不体面。”我心下一沉，那种被人上下打量、评头论足的不适感又齐齐涌上心头，忙应付了几句，飞速逃离现场。

《流金岁月》剧照

这天其实是我的生日，因为晚上约了朋友，我穿了一条平时不常穿的米色波点连衣裙，也不知是否是这它的罪过。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内心的烦躁压下。不知道这场旷日持久的穿衣审判还要持续多久，而我仿佛早已被上司和同事贴上了不懂穿衣的标签。至少这位HR也没有做到天天衬衫+西裤的男员工“标准答案”。

殊不知大部分精致有型的女性职场套装宛如一套“美丽刑具”，穿一天在身上着实难受，更别说还要面对令人心力交瘁的工作，也难怪“职场恶心穿搭”现象会突然爆火，毕竟上班挤地铁当然以舒适、跑得快为主。能够自由选择穿搭的工作环境可以增强员工在职场中的心理舒适感，并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工作。比如始祖鸟、lululemon这样的运动休闲品牌就是从硅谷、华尔街为起点开始火遍全球成为“中产收割机”，许多知名企业家经常以“T恤+牛仔裤”的休闲风格亮相。

不过我也明白，在一些特定的工作场合，人们往往会凭借着装判断一个人的专业性，乃至能力和价值。这种影响，尤其是在初次会面时，尤为显著。比如，我的一个朋友是典型的技术大拿，酷爱卫衣加牛仔裤的经典搭配，有次拜访客户，对方与她相同职级的同事，却将她当作毫无工作经验的实习生，请她坐到一旁。

《我是真的爱你》剧照

与之相反的是，我的一位前同事，与我那套以休闲舒适为主的风格不同，她的穿衣打扮精致、成熟得恰到好处，再加上在工作中干练十足的表现，给人留下了更为专业、可靠、成熟的印象，以至于其他同事很难相信我们拥有同样的年纪。虽然这件事并没有直接影响到我的工作结果，但也让我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穿衣风格成为了我们职业角色的一部分，能够帮助我们传递自己的价值观、专业性甚至是性格特点，过于随意的穿着容易让人产生“不够重视、不够严谨”的感觉。

恰巧在这时，我在看电视剧《失笑》，剧中的顾逸白天是灰头土脸的打工人，晚上是鲜活灵动的脱口秀演员，两种身份除了让她拥有两种不同的精神状态外，还呈现出了不同的穿衣风格，一种班味十足，另一种明艳动人，看着她在两种状态中随意切换的样子，我突然就想通了。我意识到，穿衣自由并不意味着无视规则，而是在规则的框架内，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

曾几何时，我也想通过改变自己的穿衣风格来消除身上的学生气。仔细回想起来，二十多岁还被认成学生的原因多半是穿衣风格。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尝试和反思后，我开始更加注重服装的选择，既不失个性，也不失职业感。

《失笑》剧照

生日那天，朋友祝我：“拥有一份穿衣自由的工作”。通过转变穿衣风格来减少身上的学生气，是我一直想做、也一直在做的事情，我真正厌恶的是职场中这种喜欢“教我做事”的上司和同事，而如何从容应对，甚至是正面反击，还是我正在修习的“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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