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巴黎茶花女遗事》出版,大受欢迎,一时洛阳纸贵,风行大江南北,人们称之为外国《红楼梦》。此书的译者,是一位古文家,同时也是近代文学翻译的开创者,他完全不通西文,却又是正式译介西方文学的第一人。仅凭着“耳受笔追”的方式翻译了涉及11个国家的107名作家的作品,对西方文献的引进和当时社会文化的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后世留下了一份宝贵的文化遗产。
林纾家庭照
林纾,1852年出生于福建闽县(今福州)。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晚称蠡( lǐ )叟、践卓翁、六桥补柳翁、春觉斋主人。室名春觉斋、烟云楼等。光绪八年(1882年)中举人,而后七次进京会考皆不第。后决意放弃仕途,潜心学问,专攻古文,后一次偶然机会与王寿昌合作翻译了《茶花女》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逐渐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集文言之大成者
林纾性情急躁,思想属保守派,与当时新文化运动的领袖如陈独秀、胡适等意见相左。不过胡适对他的评价依然甚高,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文中提到,“古文不曾做过长篇的小说,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一百多种长篇的小说。古文里很少有滑稽的风味,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欧文和狄更斯的作品。古文不长于写情,林纾居然用古文译了《茶花女》和《迦因小传》等书。古文的应用,自司马迁以来,从没有这种大的成绩。”亚瑟·威利评论说:“狄更斯所有过度的经营、过分的夸张和不自禁的饶舌,(在林译里)都消失了。幽默仍在,不过被简洁的文体改变了。狄更斯由于过度繁冗所损坏的每一地方,林纾都从容地、适当地补救过来。”
1921年四月林纾先生70大寿与老友罗云章先生在北平合影留念
后世影响深远
「林译小说」也影响着后来许许多多的现代作家,包括早期的鲁迅及周作人两兄弟。当时他们在日本留学,只要林纾的译作一出,他们便从书店买回,看完后还拿到订书店去改装成硬纸板书面,青灰洋布书脊的精装书,以便于收藏。郭沫若也说他少年时最嗜好的读物便是「林译小说」。钱钟书也从小就嗜读「林译小说」,他回忆说:“林纾的翻译所起的『媒』的作用,已经是文学史上公认的事实……我自己就是读了他的翻译而增加学习外国语文的兴趣的。商务印书馆发行的那两小箱《林译小说丛书》是我十一、二岁时的大发现,带领我进了一个新天地,一个在《水浒》、《西游记》、《聊斋志异》以外另辟的世界。”
当然,林纾的翻译亦被认为有不足之处。钱钟书评论他“后期译笔逐渐退步,色彩枯暗,劲头松懈,使读者厌倦。” 鲁迅也曾经讥讽他。但是这些都不能磨灭「林译小说」的巨大影响力。
歪译亦不歪
由于林纾不谙西文,仅凭口译者的版本,难免会有谬误。 茅盾在《直译顺译歪译》一文中,也形容林纾是歪译,“口译者将原文译为口语,再由林氏将口语译为文言,那就是第二次歪曲了。”但他又说,“自然也不是说林译部部皆歪,林译也有不但不很歪,而且很有风趣--甚至和原文的风趣有几分近似的,例如《拊掌录》中间几篇。这一点,我们既佩服又惊奇。”按照当今学院派翻译家的看法,林纾与魏易的翻译不无可议之处。有些批评家早已指出,所有的「林译小说」都有讹译、错译或大段删节的地方。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一文中也曾指出,“林纾不但喜欢删削原文,有时还忍不住插嘴,将自己的意思或评语加进去。”但是钱钟书在指出林纾的缺点外,也说到后来他重温了大部分的林译,发现许多都值得重读。林纾对原作除了烦删外,还有增补的作用,功力甚至胜过原作的弱笔或败笔,得出“宁可读林纾的译本,不乐意读哈葛德的原文”的结论。
译风独具一格
林纾不仅译文风格独特,采取古文的形式,就连译题也都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巴黎茶花女遗事》、《不如归》、《迦茵小传》(今译《琼·海斯特》)的篇名和原著出入不大,但更多时候,他并不拘泥于原著的名称,而是根据自己对内容的理解为作品重新命名。譬如:《吟边燕语》其实是《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拊掌录》原来是华盛顿欧文的《见闻札记》,《现身说法》是托尔斯泰的《童年·少年·青年》,《黑奴吁天录》则是著名的《汤姆叔叔的小屋》,《离恨天》根据原著应译为《保尔和薇吉妮》,《撒克逊劫后英雄略》今译《艾凡赫》。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块肉余生录》,你知道这是哪本名著吗? 竟然是《大卫·科波菲尔》》!
译文赏析
“Whether I shall turn out to be the hero of my own life or whether that station will be held by anybody else these pages must show. To begin my life with the beginning of my life, I record that I was born (as I have been informed and believe) on a Friday, at twelve o'clock at night. I was remarked that the clock began to strike, and I begin to cry, simultaneously.”
- Charles Dickens
“余在此一部书中,是否为主人翁者,诸君但逐节下观,当自得之。余欲自述余之生事,不能不溯源而笔诸吾书。余诞时在礼拜五夜半十二句钟,闻人言,钟声丁丁时,正吾开口作呱呱之声。”
——林纾译,《块肉余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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