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SCI行业动态专访风控法务部姚煜总——做风控的业务专家

总体上来说,市场上的增信资源是稀缺的，这个市场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业务分层，即不同量级的增信机构会有针对性地做不同风险级别的业务，可大致分为全国性、省级和民营三大类别。例如，“中字头”公司-中合、中债、中投保与我司基本承做安全级别中最高的一层客户。以此标准往下一档的业务是由省级担保机构-安徽、江苏、广东再担保等公司承做，他们主要做所在区域的业务。再往下的是民营担保机构承做，他们主要以银行贷款担保业务为主。

中证信用的风险控制审核标准略高于同行，首先是依托于公司自身的优势，例如只有中债和我司可以承做较大的单户规模，其他公司因受到30%单户额度限制无法承做，而中债因已有一千多亿的存量，其可选择空间也受到限制。其次，选择低风险业务符合商业逻辑。业务的选择无非两种：一是在收取同样的费率时选择做风险更低的业务，二是在做同样风险的业务时收取更高的费用。增信业务的收费差异较小，收取高费率不现实，因此就在同样的收费标准下选择做风险更低的业务。增信市场不是个充分竞争的市场，市场上大部分企业发债很难找到合适的担保方，市场需求往往得不到满足，因此增信公司的业务量是由自身的风险把控决定的。 归根到底，债券增信业务的总逻辑是低风险套利。因此，公司在选择项目时制定了较高的风险控制标准，主要承做在由监管审批环节中产生的业务。

债券增信是偏向于政策性和制度红利方向的业务，而消费金融则是纯市场化的业务，依靠承担风险来获取收益。 我司承做的大部分债券增信业务是无须担保也能发出的项目，增信的实际作用并非是承担信用风险，而是为了符合制度安排、加快审批流程。发改委等监管机构对发行债券的审核工作列有几十项条框要求，虽然这些要求并非完全与偿债风险相关，当发债机构不能逐条满足时，增信的介入可以加快债券发行的审批进度。又比如今年初中登宣布将可质押债券的评级提高至AAA级，AA+及以下评级的债券将无法入库质押，可否质押严重影响债券的流动性，仅此一项政策就使得发行债券时利率至少相差50个bp。因此，我们选择为此类已获得批文的债券提供增信，增强其流动性。我司增信业务中80%是来源于上述逻辑的业务。

从技术层面而言，债券增信业务主要考察主体，消费金融业务主要评估资产。债券增信业务缺乏回旋余地，因此在承做项目之前风控团队需要严格地考察主体是否有足够的偿还能力和偿还意愿，通常所谓的“捆绑政府”或是“民营企业老板作保”的反担保措施都是为了加大主体的偿债意愿而已。而消费金融类业务通常是小额分散的资产，业务周期较短且资金是循环投放的，产品周期通常是1-2年，个人借贷周期通常1-12个月，期间回旋的余地大。风控团队可以通过实时考察其资产质量（入池资产的结构还款表现等），通过设置预警指标等方式采取各项风控措施“踩刹车”。 所以债券增信的风控是“做与不做”的问题，侧重于前端考察；消费金融的风控是边做边评估，侧重于后端监控，期间如有异常可随时采取措施。

监管与被监管的对象通常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从传统金融角度而言，拥有监管牌照就等于获得了一种优势，持牌机构可以开展无牌机构无法开展的业务活动。与此同时，监管必然要对持牌公司进行规范，出台相应的监管措施。监管的大方向是确保金融环境的整体安全，而不是机构个体的发展，因此机构就需要在政策环境中寻求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对于监管而言，在确保行业安全、市场风险可控的范围内就是“猫捉老鼠”:首先“猫”没说什么事情不能做，那“老鼠”肯定先做，之后“猫”发现存在制度缺失，就去“打补丁”，打完补丁后“老鼠”又会想办法“绕过去”，这就是监管与被监管的长期博弈过程，既是对监管的考验，也是对被监管对象的考验。

总体而言，合法是一切行为的底线，而合规是各家机构在红线与绿线之间确定黄线的过程。 监管在每段时期内为实现其目的出台的一系列法规往往是会变化的，而政策的出台很难一步到位。站在机构个体的利益角度，一种是选择继续“钻空子”，一种是遵循监管的大方向。合规的红线和绿线市场上非常清楚，而中间的黄线部分就是每家机构的考虑重点。持牌机构有直接的监管方，因此不得触碰监管底线，通过加强与监管部门的沟通按照监管思路执行。对于缺乏直属监管机构或受多头监管的企业，在合法合规前提下可在黄线区域适当徘徊。风控的作用在此时就尤为重要，需要人为判断风险的类别和程度。监管风险主要分为法律风险、合规风险和声誉风险。法律是底线，不能触碰；合规风险和声誉风险就靠人为来把握了。

风控部门在任何政策出台时都会第一时间将政策吃透。例如前段时间互金行业的整顿力度较大，大家群策群力连夜对政策进行透彻研究，找到监管的红线、绿线和黄线，仔细研究我司业务在黄线哪个部分，识别可以承做和不能承做的业务类别并做出判断。此外， 风险控制岗位需要有担当，如果过于谨慎，公司业务无法有效开展，这对于公司才是最大的风险。因此，风控部门既要加强专业化政策学习，另外一方面还要勇于承担责任。

风险控制的逻辑是将风险从高到低排序，然后按照风险排序定价。 这是一个较为理想的方式，往往实际中难以实现，转而采用排序后“一刀切”，即在风险排序后设定一条“红线”，“红线”外的全部排除。普通的“一刀切”效率高，但效果差强人意。首先风险排序是风控人员在某个阶段依靠个人认知做出的评估判断，其实际效用与未来市场检验的一致性有待确认。第二，“一刀切”设定的“红线”过于生硬，尤其是徘徊在“红线”附近的区域。风险是渐进的，而“一刀切”是否定了渐进风险，造成断崖式风险的判断。此外，许多所谓的“一刀切”并非依据逻辑体系设定，例如某家煤炭企业有问题就煤炭行业一刀切，或者某个省的企业出了问题该省的企业都一刀切，这种依靠提炼风险相关因素简单粗暴的“一刀切”方式逻辑非常荒谬，因为即使提炼的所谓风险因素有相关性，也未必代表有因果关系。因此，公司的风控团队如果使用“一刀切”的负面名单，对公司和个人能力成长均没有实质帮助，无法起到真正的风险管理。

有效识别风险需要依靠体系化的分析和评估，因为任何事件的发生不是由某一个因素所导致，其背后有很多不同层面的原因构成。 无论是风险控制流程还是做投资决策，需要把各方因素综合考虑，评估各因素之间的逻辑关系、未来的演变路径等，通过不断地积累过程形成经验。

我个人的做法是在工作中反复总结，然后通过市场验证进行比对和反思。 例如，传统评级的逻辑会用违约率来验证信用风险，市场往往认为评级高就代表违约风险小，目前来看这也是偏教科书式的方式。评级机构最初在对风险分类时并非有一个目标的违约率，而是在实践中通过统计，发现了这个规律从而形成了这样的宣传方式，即评级高的违约率低，评级低的违约率高，将其作为一个宣传手段并不断强化。市场瞬息万变，在固收行业里如何确定风险的高低，除了违约风险，还存在诸多因素需要衡量。假使市场是有效的，投资者认为需要的收益水平高低其实就是对于风险的评判。也许某些时候市场判断是错误的而个体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总体而言，市场不会一直出错，参考市场如何评估某一类企业，通过价格等因素来分析差异就是一种验证方式。风险评估是结合市场，需要不断总结，通过不停地学习形成自身的体系，而不是用简单或单一的标准来进行“一刀切”，需要用投资和业务的视角来做风控，而非简单地回避高风险。

中国信用债的评级分为外部评级与内部评级。外部评级是具有评级资质的评级机构受债券发行人委托而进行的评级，往往是法规强制要求的评级。具有评级资质的评级机构受到市场竞争与利益驱动，在给予外部评级时存在放松的冲动，外部评级结果往往是发行人能够从评级机构拿到的最高评级。因此目前债券市场上外部评级与债券的隐含收益率评级（可以当作是投资者集体给予的评级）存在极大的差距。可以说， 外部评级在指导信用债投资方面已经基本丧失参考价值。

内部评级是投资机构内部对发行人进行的主动评级，用于风险控制与投资决策。目前国内规模稍大的投资机构均建立了信用评估团队，按照内部的评级体系进行债券评级分档。这类评级分档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与客观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区分债券的信用资质。但其不足之处在于， 内部评级体系大多数是由风险控制部门建立，是以风险控制为导向的，常常存在内部评级过于严格从而影响投资的操作空间， 或者由于内评人员的评级理念问题导致内部评级体系与市场的隐含评级出现系统性差异，从而扭曲投资人员的投资行为，不能恰当把握信用债投资的定价问题。

面对外部评级与内部评级各自固有的缺陷，“rating狗”开发了一套信用评级体系，同时以合适的方法给予信用债券合理定价。“rating狗”的成员现在有十余人，都是 在行业里从业多年、并自认对行业抱有激情和情怀的人。我们想通过这种独立的方式，让市场的定价越来越合理，推动市场更加有效的发展，弥补外评与内评之间的空白和不足，真正的服务于固定收益投资。

城投债的大方向不用悲观。十九大以后，中央以及地方对未来的发展规划考虑得更加长远，经济发展已经不是唯一的指标，政府对于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环保等问题愈加重视，对官员的问责力度也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每一项政策出台都不一定能完全达到其初衷，但并不代表做的工作是没有进步的，而且量变必会引起质变。未来城投债终将要退出市场舞台，退出之前可能会有一些风险暴露出来，但是会预留足够的时间给主流投资者做出反应并获得足够的收益。

市场的短期风险和长期风险就是“黑天鹅”与“灰犀牛”，包括所谓的“明斯基时刻”。许多事情人类越担心就越会发生，曾有哲学家说人类从历史上吸取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不能吸取教训。当风险来临，宏观手段也许可以拖延、减缓发生，但事情发展有其规律性，大周期无法改变。所谓的“明斯基时刻”就是“灰犀牛”来了，出现资产断崖式的崩塌，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也不用过度担忧。现在反观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仅十年美国经济已经完全恢复。

市场需要做的不是预测而是对策，需要思考当下应该怎么做，对于微观经济体尤其重要。 为了预防风险的确需要做一些长远的布局，但更为重要的是在当下应该做一些提升自身价值的事。就像保本基金策略，将买债获得的收益去投资股票，股票投资有可能挣超额收益，而即便这部分亏损至少不会亏损本金。公司的发展思路相似，将公司的传统业务作为安全垫，将赚取的收益发展高估值业务，即便估值业务无法达到理想状态，公司也不会出现亏损，而一旦估值业务超额完成将为公司创造更大收益。因此，防止“明斯基时刻”在宏观层面上是央行需要衡量并做出预防，对于微观经济体而言，仅仅预测没有意义，而是要想好对策，提前做好准备使其不会造成致命性影响。所以，微观经济体更多需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下应该做什么来防范，而不是预测未来。

风控部门的定位是为前台业务部门服务。不同公司服务的方式有所不同，一种是业务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另一种是帮助业务部门发现并解决问题，不能仅限于控制风险还要有解决方案，即如何通过制度安排来降低风险或提高收益，或者在客户没有增加成本的情况下提高公司的风险保障。

好的风险控制需要站在融资者和投资者的角度同时来考虑问题，融资者为什么借这笔钱、愿意承担多少成本，投资者需要多少收益，需要怎样的风险保障等。双方对于各自的需求之间存在缺口，需要通过工作细分来逐步弥补这个缺口。例如，站在投资的角度固定收益由两部分组成，无风险收益和风险溢价，风险溢价又可分为信用风险溢价、流动风险溢价和条款（操作）风险溢价。公司只赚取无风险收益不足以满足发展需求，因此需要转向风险溢价方面分析这三块中能够承担哪一方面，这取决于公司的资源禀赋和能力所在。倘若公司能够识别信用风险，而市场上其他公司无法识别或者信用风险是被高估时就可以赚取这一部分的溢价。关于流动性风险溢价方面，公募基金每天都存在申购赎回，为了应付赎回就需要很高的流动性；而我们资金来源稳定，可以买流动性较差的产品，就能赚取流动性溢价。关于条款风险溢价方面，绝大部分金融机构主要投资于标准化产品，在做好各类非标准化产品条款法律风险识别的前提下，我司可以投资较多的非标产品，挣取条款风险溢价。 因此公司首先要知道自身的资源禀赋，才能挣取该部分溢价。

风控的核心是在风险中寻找业务机会，其实质也是在做业务。 承做每单业务都需要在认知范围内确保收益能够覆盖风险，即识别风险以及风险定价。业务部门也需要如此，在做金融产品时，尽量了解公司的资金属性、风险承受能力、客户需求点 等。业务部门并非简单地卖产品，需要对产品、资金、风险以及客户的融资需求都有深入了解后找到最佳结合点，从而厘清决策依据。业务部门首先需要充分理解公司的战略，了解公司的核心思路是提高收益还是提高估值；要站在客户角度，分析自身可为客户提供的融资优势是效率、价格还是其他因素，综合各方因素寻找结合点。 建议业务人员更多按照公司的价值取向去做业务，既要了解客户，更要了解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