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沙特大改革——超级造市计划，会否海市蜃楼？

文|蓝弋丰

石油大国沙特靠着“油元”收入让国民过着富裕生活，但石油蕴藏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因此过去沙特就一再计划要如何规划“后石油时代”的经济。最早从 1970 年开始，总共已经提出 10 次发展计划，但过去的改革计划全数惨遭失败，包括 2002 年提出的《沙特未来经济 2020》（The Future Vision for the Saudi Economy: 2020）计划。

虽然屡屡失败，沙特并未放弃转型，尤其当 2014 年中以来，国际油价雪崩式下跌，更激发了沙特的危机意识。32 岁王储穆罕默德·本·沙尔曼（Mohammed bin Salman）于 2016 年再度提出“愿景 2030”（Vision 2030）远大计划，要全面性改造沙特的经济结构，借由出售国家资产取得资金，投资非石油产业，创造非石油营收，让沙特能安然度过石油收入逐渐萎缩的未来。

“愿景 2030”如今面临极大挑战，最大的问题来自激发“愿景 2030”本身的原因：油价下跌，石油收入剧减让沙特财政在大方补贴政策下开始捉襟见肘，沙特周边情势更是火上添油。随着沙特介入也门战事，应对肆虐叙利亚与伊拉克的伊斯兰国，以及与卡达对立，都造成军事开销扩大，让财政负担更沉重。

缩减开支并不容易，沙特计划缩减能源补贴，却担心万一缩减之后引起人民反感，将让政权岌岌可危，于是减缓缩减的幅度与速度，希望缓和对沙特人民的冲击，这样一来，财政的缺口持续扩大。沙特过去在政治上严酷打压，只以高额补贴人民缓和民间不满，如今补贴缩水，沙特统治阶层对可能的政治影响十分戒慎恐惧。

石油收入萎缩引起的政府撙节支出，例如调降公部门薪资，导致消费力大减，已反映在民间经济上。26 岁就创办时尚眼妆新创事业的沙特企业明星 Helmi Natto 表示，营收自 3 年前开始快速下跌，经济大迟缓导致他从企业明星的身份变成“无知乡民”。利雅德经营咖啡店与餐厅的业者，营收大跌 35%，尽管推出赠送甜点等促销手段，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经济大紧缩进一步使人人都紧缩消费，以前的奢华享受全数缩水，餐餐外食改为偶尔、不再上昂贵的发廊、水疗、按摩店，长途出国旅行改为只去埃及。企业也抱怨，沙特政府撙节措施取消许多大规模计划，延迟付款给承包商，严重损害了沙特的商誉与投资信心。

沙特非石油国内产品为主要创造就业的经济部门，但是在 2017 年前两季却几无成长，营造业受到政府缩减公共政策支出影响，自 2016 年连续 6 季萎缩，而沙特创造多元营收的努力也还未见成果。2016 年财政赤字从 2015 年的1,000 亿美元缩减至 710 亿美元，主要来自出售更多石油。“愿景 2030”必须更强化发展沙特的民间非石油产业，将人民从过度肥大的政府机构转移到民营企业部门。

沙特政府开始进行各种将人民塞入民间企业的政策，如更严格限制外劳，希望民间企业能雇用更多人民，但有许多长年无所事事就有薪资的沙特人民，根本不愿意工作，政府承包商受合约限制要雇用一定比例的沙特国民，但找不到人肯上工，结果是捏造假合约，付钱买人头，而人头沙特员工其实每天闲闲在家根本没在工作。

“愿景 2030”在经济混沌中遭到检讨，沙特人民认为，虽然改革是必要的，但是不是非得如此速改、大改？他们有许多疑虑，认为整个计划都太过仰赖不知沙特社会与政治现况的外国顾问，最终必定水土不服。

许多解放传统的改革尤其受传统派的批评，如逐步开放女权以提升女性劳动参与率从当前的22% 至 2030 年升至 30% 的目标。反对者认为要女性当销售员卖商品给男人是“违反自然”，更有基本教义教徒认为“有可兰经何必听音乐”，限缩宗教警察的权力等种种变化让保守派十分不适应。同时许多开放派热情拥抱这些自由，双方的对立逐渐升温，未来有可能讨论到是否在王国内开设电影院，甚至允许在每日 5 次祷告时，店铺可缩减关店的时间，这些都将触动保守派的敏感神经。沙特若想转型成迪拜一样的西化经济，整个宗教体系恐怕需要先行改革，而这将造成国内的严重对立。

市场对超级计划没什么信心

“愿景 2030”的财源也受到质疑。重要财源之一，沙特国家石油公司（Saudi Aramco）的首次公开上市（IPO）案，原定 2018 年进行，预期上市时估计市值达 2 万亿美元，若市场接受这个价格，售出 5% 股票可得 1,000 亿美元，将会是至今最大 IPO 案，2014 年阿里巴巴IPO 的 4 倍。不过如今许多传言指出 IPO 可能延后。

即使如此，穆罕默德·本·沙尔曼仍在进行浩大的新计划，这次要凭空新建一整座城市，称为“新未来市”（NEOM，neo mustaqbal），耗资将超过 5,000 亿美元，占地 1 万平方英里（约 2.59 万平方公里），计划甚至包括兴建跨越红海连接埃及的跨海大桥，埃及也为此签约，给予沙特必要的两个小岛，好让跨海大桥连接到西奈半岛。这使市区将延伸到约旦与埃及，造市规模将超过迪拜，面积超过卡达两倍。

新未来市将打造为节能城市，内部更将充满机器人，甚至机器比人还多，以物联网与人工智能控制一切，盖满高耸的办公大楼以及五星级饭店。这个大造镇计划将在沙特境内创造一个自由经济区。新未来市湾（Neom Bay）将成为城市的营运中心，类似纽约的汉普顿。

新未来市这样野心勃勃的计划同样引起许多质疑，因为迪拜花了数十年，一度陷入财务困难，好不容易才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其他波湾城市如杜哈、阿布达比，都未能超越迪拜，新未来市的远大愿景听起来更像狂想。然而沙尔曼王储认为，新未来市并非与迪拜竞争，而是与迪拜及其他波斯湾城市互补，将对迪拜、巴林，特别是科威特有帮助。此外，沙尔曼王储认为新未来市的目标并非创造沙特人的就业，而是成为世界的营运中心。

市场对这样的超级计划感到不怎么有信心，因为过去沙特许多造市计划都远远不如原先规划。例如 2005 年时，规划阿布都拉国王经济城（King Abdullah EconomicCity，KAEC），预期将有 200 万人口，结果到 2016 年 3 月，才仅有5,000 人入住。

新未来市或许是沙尔曼王储对沙特未来的愿景投影，在宣传影片中，女性也能穿着运动内衣公开慢跑，可与男性一起工作，沙尔曼王储或许希望让新未来市成为一个与保守沙特隔离的西化特区，以回避传统与现代化冲突的问题。然而，这样的特区真能被保守派人士接受，或是这样的超级计划真能找到资金、付诸实行？就像沙特整个国家的未来一样，让人充满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