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丨高晓白
托马斯·鲁夫(Thomas Ruff)不止一次地表述过对相机的观点——“蠢机器(stupid machine)”。因为他认为相机只能记录下它面前事物的表象。
这很容易理解,借助小孔成像原理做成的暗箱很早就已经被发明了,但是人们并不满足于得到影像,还想要把这个“影像”较长时间地保存下来,在这个需求之下,才最终促成了摄影术的发明。也就是说,摄影这个行为的本质,其实就只是记录并保存镜头前的光影。
《肖像(Portrait)》,托马斯·鲁夫
承袭着客观、理性、奥古斯特·桑德、贝歇夫妇这些标签和名字的托马斯·鲁夫好像走的更远,他不断的使用各类成像技术,从作品的命名上,我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今天的他早已拥抱了互联网。虽然作品的视觉上是冷峻的,但他的作品一直都是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
“我所关注的当然不止是技术或是通过摄影媒介而呈现出来的外部图像。我的每一组作品都带有很强的自传色彩,并且和我这一代人的生活经历和境遇相关,比如《室内》是对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环境的记录。之所以能产生类似《星》、《卡西尼号》、《火星》这样的作品,是因为我特别热衷于天文学研究。
《肖像》探讨了在一个监控无处不在的时代里我们这代人的身份;以《基底》和《jpeg》为代表的作品系列则是对技术、媒介及其应用的反思。此外还有一些以摄影史为题材的作品,如《物影》、《负片》,等等。
‘人如何感知’在原则上构成我全部作品的核心,也就是人看到了什么、如何看,以及他所看到的图像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对我来说,理解这个世界如何运转永远是一种新奇的尝试。”
今年,托马斯·鲁夫作为三影堂摄影奖的评委来到中国,而我们有幸与这位摄影师聊了聊他的成长经历,摄影与技术尤其是与互联网的关系。
托马斯·鲁夫 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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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在过去的创作实践中不断探索图像表达的可能性,纵观这些作品,您似乎一直有着自己的探索方向,是吗?您是否有过瓶颈期?
A:当然,其实在十六七岁的时候,我经常拍一些摄影杂志上的照片,就是一些美丽的风景照片,太阳落下的地平线之类的,这些照片,你懂得,非常的“游客”。当我第一次见到我老师的时候,他对我说,托马斯,你的照片非常的美丽,无论是颜色还是构图的感觉都很漂亮,但这些图像,不是你的,只能算是你对杂志上看到的图像的模仿。
这些话对当时的我来说有点难理解,因为那些照片的颜色真的很漂亮。之后的大半年时间我一张照片都没有拍,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但那段时间我开始研究摄影的历史,一些理解变的水到渠成,我明白了老师所说的意思。半年后我又开始拍照了。当然已经不是那种风格了,但在不断的实践中,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变得像我老师的风格。(笑)
之后我开始了我第一次艺术性的摄影尝试,我拍摄我浴室里的一些事物,漂亮的壁纸什么的,这是在拯救它们,这是出发点,也让我可以拍照下去。
Maison N°10 I, 198
Q:你怎么看待相机对创作的影响?你的作品总是有多种多样的成像技术和成像载体,甚至还有不用相机的作品。
A:摄影的真实性确实有非常多的问题,照相机可以记录非常丰富的信息,可以说照相机是物体表象的解释,但照相机是个‘蠢机器’,它只是记录在它面前的一切,当然照相机后面的人一次次地拍下照片的时候,就是在决定照相机会拍下什么。我总是说摄影有非常多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会明确的说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你拥有35mm的相机,可以拍的很快,很活跃,如果你想拍很大的照片,你可能会需要一个三脚架,让这个相机静下来, 不仅仅是相机后面的人是男性或是女性的关系,而是技术的运用。事实上,许多的摄影师认为摄影第一眼就是——这是相机,恩,这是徕卡,徕卡制作了很多图像,之前的很多摄影都是静态的,需要长时间的曝光来解决胶片的很多问题。
依赖技术,总是依赖技术,其实你想要什么就要用什么技术。 我拥有所有不同类型的镜头,但是我并没有喜欢任何种类的相机,我使用它们总是取决于我要拍什么,设备并不是我的作品的佐证,我们要拍什么?OK,那我们选择最好的技术去拍摄。但有的时候,我想拍的东西没有现成的技术可以达到,我会自己去想办法。你必须有能力去使用各种各样的技术工具,因为这太简单了。
“ma.r.s.”系列展览现场
Q:计算机后期技术,军用夜视仪,3D技术等服务您的艺术创作,您似乎一直都很擅于借助技术进行创作,并同时提出当下人类社会的问题?
A:不,如果你回顾摄影的历史,摄影的进步总是体现在实用性的方面,就像你和我都戴着眼镜一样,从一开始,早期的摄影师也是科学家他们用镜片制作望远镜,看天空,制作显微镜,进一步通过镜头来思考。到了你父母这一辈的时候,人们开始用相机在街上拍照,也许是想用来记录这条街的街景,成长的过程中你记不清很多细节,但是你拿出照片一看,就会一下子了然。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摄影在运用的方式有了变化,所以今天的镜头被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适应摄影的需求,才慢慢地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Photogram
Q:作为一名图像的实践者,我觉得您的作品并不是提出一种新的“形式”,比如对现成品和计算机技术的使用,而是不断提出新的问题,这些问题关于摄影的真实性,关于图像在人类社会中的运作和反应。对于您的作品的巨大尺寸,我的理解是以惊人的细节和视觉观看的逼迫感,让人们思考作品背后的命题,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A:其实很简单,我的作品就是镜像(mirror),完完整整的镜像。
Q:在杜塞尔多夫学派中,您是最积极拥抱新技术的人之一了,在尝试过完全地数码化、物影摄影等成像技术之后,您认为在当下这个时代,对摄影最重要的技术因素是什么?
A:数码摄影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冲击,我觉得数码摄影与胶片的区别是省略了很多中间的步骤,冲洗,暗房等等,你可以迅速的得到一张照片,很容易就可以修改照片,这其实是好处。
今天的问题,主要不是来自于器械,而是在于互联网,因为互联网的发达,图像已经被异化成另一种东西,人们虽然把网络上的图片当做摄影的作品,在意识里是摄影作品,但在观看的时候已经完全无法用摄影的方式去观看了。
因为通过网络的传播,照片会被压缩,压缩之后很多细节都不见了,放大之后,你知道的,所有的照片都变成了像素化的,在观看的时候就与作者原来的意图,原本关注的细节质感等等相去甚远,所以我认为这个时代网络是比数码技术更具冲击力的存在,尤其是对摄影来说。
*感谢歌德学院、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对本次采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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