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龚琳娜在《歌手》登台。
虽是补位歌手,以一曲
《小河淌水》力压刘欢
,获当期歌手排名第一。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也有人说,是冲破天灵盖的天籁之音。
多年前,龚琳娜刚准备翻唱这首老歌,愁于以哪种方式开唱,夜半推门出去散步找灵感。
行至深林,眼前皎月洒下一地碎光,温柔、恬静,
仿佛“小河淌水”就在眼前。
后来爱人老锣编曲,龚琳娜以美声演唱,一音一符,都渗透着“民族”二字。
她和老锣对音乐都有献祭般的执念。
龚琳娜曾问老锣:“如果我不是一个好歌手,你还爱我吗?”
老锣:“我不知道。”
他们相遇、相知、相伴,皆源于音乐上的惺惺相惜。
他们就是伯牙子期,
如果没有音乐,一切都不会开始。
以前龚琳娜撕不掉“雷人”标签,现在她越来越多人和老锣一样,认可她是个好歌手。
可她这一路上,走得太孤独了。
她来自贵州一个普通家庭,母亲是衬衫厂一名职员。
囿于年代限制,错过了声乐学习,和当歌手的梦想擦肩而过。
她把缺憾不遗余力地补给了女儿,让
龚琳娜早早接受专业声乐训练。
5岁登台表演,7岁进入艺术团当上台柱子,全国巡演。
12岁,走出贵阳看世界,随中国少儿艺术团赴法演出
。
天性使然,第一次登台就没让母亲失望,一看见底下那么多观众,她唱得比平时训练还稳。
龚琳娜是人来疯,也只有强烈的表现欲才端得起这碗饭。
那时的龚琳娜隐隐约约有预感,
日后要指着唱歌而活。
1992年,
读艺校的她写信给北京音乐学院附中
,毛遂自荐。
然而,每年2500元的学费,于龚家而言是天文数字,素来支持她唱歌的母亲也打了退堂鼓。
“贵阳太小了,限制发展。”
龚琳娜坚持要去北京,哭着又写了一封信
“给自己申请免费名额”
。
小小年纪,胆识过人,履历更是优异,附中最终录取了这位远方的小姑娘。
到京后,来不及大展拳脚,
先因水土不服,起了一身的红疙瘩
。中药、西药求个遍,不见好。
那年她17岁,独自在异乡,因为梦想,吃尽了苦头,也不回头。
病假请了大半年后,她才恢复健康,能去学校照常上课。
这时,老师才惊讶地发现,
班里原来还有一位贵州孩子。
龚琳娜跟人交流很少,她说话有口音,一张口,常惹得全班哄笑。
但这不妨碍她努力,来北京不就为了好好唱歌吗。
每个学校都流传些莫须有的鬼故事,附中在恭王府里,更是各种迷信传闻满天飞,女孩们天黑决不出去。
只有龚琳娜,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个子女孩,普通话都说不标准,
天天摸黑起床练声。
后来,碰到老校长在门口练剑,她也找来一把木剑,跟校长学习。
那时,她就有些与众不同。
彼时的老锣,在上海组建了一支乐队,叫高山流水,用的乐器是扬琴、二胡、笙。
曲高和寡,寂寞冷清,不久后乐队解散老锣讪讪回了德国。
二人遥遥相隔,命运看似不会有交叉。
附中毕业时,
龚琳娜以年级第一的佳绩保送北京音乐学院。
她老师杜斌曾说:“其实龚琳娜在学校的天赋很平常,但是,她特别用功,也会钻营,这个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
“钻营”让人联想到“投机取巧”“贪图小利”,而放在她身上,不是贬义。
彼时最火的宋祖英、董文华,家喻户晓,龚琳娜就把他们的磁带翻来覆去听。
怎么唱才会火?她走入了这个迷思
。
初期,她的确顺着一条坦途在接近前辈的大火之路,不过越走越惶惑。
刚毕业,她参加青歌赛,凭借一曲
《斑竹泪》拿了民族唱法专业组银奖。
那年和她一同参赛的还有
谭晶、王宏伟
,名誉在短期内的确带来了她梦寐以求的簇拥和认可。
接踵而至的晚会、商演邀约,龚琳娜心慌不已。
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手里的全部家当就是学校里教的那些,所谓千人一声。
她比别的同学并没有优秀多少,
只是运气更好进入了中央民族乐团,
有了每月200块钱的固定工资。
因而,每回登台前她都担心自己分量不够。
后来,假唱越来越多,她日渐麻木。
上台根本不用唱歌,对嘴型表演就行。于歌手而言,演技比唱功还要略重一筹。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毕业两年,从一个青涩、有坚持的歌手,成为奔波在不同城市、不同舞台
假唱捞钱的机器
。
摆在眼前的是,工作十年的前辈仍旧重复着和她一样的工作。
未来一眼望到底,令人不寒而栗。
2002年的一次演出,打破了她心里的自洽。
不同于晚会登台后,面对黑压压一片人潮。
这次演出安排在白天,能够看清一张张期待的、热情的脸。
龚琳娜身着华服,走在舞台上,边对口型,边和现场上万名观众互动。
蓦然间,她觉得自己真恶心,硬着头皮把这场戏演完,回到酒店,趴在床上大哭一场。
5岁第一次上电视时,她额头上贴着时代特色的小红点,一字一顿地说:
“我有一个愿望,长大当一名歌手。”
如今27岁,科班出身,国内顶级艺术团台柱,她突然觉得自己亵渎了理想,根本不配称“歌手”。
对于假唱,当时的国内环境鲜有人提出异议。
说个讽刺的例子,就连
“3.15打假晚会”,也在假唱。
晚会导演先录原声,再让歌手现场对口型,以完成一场万无一失的表演。
届时,
舞台上不用摆放专业音乐设备,连麦都不通电
,歌手连歌词都不用背熟,表情到位,走个过场即可。
业内甚至给了个术语,叫
“活儿”
。
“活儿”不算假唱,因为先前录的是自己的声音。
业界约定俗成的强盗逻辑,从未有人质疑,而龚琳娜也被洗脑了好几年。
后来她在自传里写:
“我不喜欢假唱,这让我很不快乐
,但我没有办法向别人倾诉这些事情,因为没有人真正理解。”
她痛哭着觉醒的那个夏天,有一个人理解了,还发起一场“真唱运动”。
和多年前,他振臂一呼,工体台下山呼海啸不同,
这次崔健的呐喊微乎其微。
在糟糕的环境下,坚持真唱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既然不愿意再假唱,往后几乎接不到大型活动了。
各大晚会上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于主流歌手而言,这样的遭遇无异于
封杀
。
老锣第二次回中国,四处寻找能合作的音乐家,意外碰到龚琳娜。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像两个遥远的音符碰在一起,无意间迸发出了美妙合奏。
“我们的音乐可交融在一起,这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老锣的中文很差,有了音乐,两人交流几乎不存在障碍。
她做了第一件叛逆的事,加入老锣的“五行乐队”,随老锣回德国参加国际音乐节。
“没有豪华的演出服,没有伴奏带,没有假唱,却唱得很尽兴。”
龚琳娜在音乐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浸式体验,连同老锣的爱意,一并将她征服。
音乐节后,在德国一处山间小木屋里,
老锣为龚琳娜创作了第一段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