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胡同·第428辑
你们一定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晚会
猪年的大年初一,春晚假魔术的事情被很多朋友转发。
魔术嘛,本来就是假的;至于那孩子信誓旦旦地说了什么侮辱大家智商的话,因此大家觉得不快。咱倒想说一句,你们是不是都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晚会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郭德纲说过的。
曾经最快乐的“过年”,在这个“安静”、“祥和”的国际化大都市北京,如今成了最冷清的日子。人都走光啦,不让放炮啦。
不看晚会,又有啥好干的呢?我等80后加上一部分70后、90后甚至00后,一家一个孩儿,老人们岁数大点儿,家里再糟心事儿多点儿,连桌麻将都凑不齐来了。
可是呢,不陪家人又不行,所以也别想凑人五排打王者荣耀了。
真的,只剩下看晚会了。你不看,我不看,都可以;问题是,还有家人,不得不看。尽管陈佩斯不上春晚的消息一落地,我们都信誓旦旦地说过“不看”。
结果,只因为多看了一眼,大好节日多了些许恶心,那种被戏耍、被鄙视智商的恶心。
作为北京人,若您今年也是三四十岁,说起小时候的春节,咱们的记忆恐怕差不太多。
家里叔叔、舅舅们的孩子是咱兄弟姐妹,凑在一起,到门口偷自行车铃儿,那个螺丝孔正好塞进去一个小鞭。点着了扣在地上,比比谁崩的高。平房砖缝儿里残留的炮仗皮,比地面上不少。
天擦黑了,放花的乐趣就更大,小坦克点上屁股蹭地窜出去,前面崩出两团火焰,不过10秒钟的快乐,能印在心中几十年。放完了还舍不得扔,一堆烧焦了的飞机大炮还能自己跟自己打仗,玩到开学。
年夜饭有多好吃?跟现在倒是没法比。一家人里,做饭最好吃的总是某个姨夫、姑父,也只有逢年过节能吃到人家的一桌菜。孩子们更喜欢漂亮的冷拼——比特么现在的“甜品”强多了——长辈们“费尽心机”地将金糕条、黄瓜丝儿、水果码成花儿。
三叔,剩下的樱桃罐头别放回去,给我就行了。
留着点儿肚子吧,因为还有点心匣子。八大件?别逗了,我们是真的80年代的新一辈,老辈人吃不起的槽子糕、核桃酥、江米条这“老三样”早就不入眼了,咱得挑匣子里的那几块西点,也就是奶油蛋糕了。
怎么当年的奶油蛋糕那么好吃,冬天的阴冷的小厨房里,打开匣子就能飘出香味儿;厚厚的奶油是硬的,糊嘴,又香又甜,不像现在都是泡沫。啥叫反式脂肪酸?即便当年咱知道,卧槽大过年的,难道谁能拦着咱吃?
额,毕竟是偷吃,不合适,那就只吃一朵奶油做的花儿吧。真香……可是没有这朵花儿,旁边的叶子看着好奇怪,干脆也吃了吧。靠,没有花和叶子,奶油镶边儿好别扭,吃了吧。额,图案都没了,干脆把上面一层连带饼子都吃了吧。不好不好,整个匣子里就这块蛋糕矮了,索性把整块吃了吧。尽管下面夹的奶油比较薄。
匣子里的其它点心嘛,大都是传统的了,什么福字饼酥皮饼,那是春节之后半个月,老辈人配牛奶稀粥的早点了。
插一句,同事姐姐告诉我,新侨三宝乐仍然有这种奶油的面包。前些日子媳妇给我买了几次,一尝,确实是,喜欢这一口儿的朋友可以去买了。可是我那90年出生的媳妇,她就认为这种老奶油不如现在的泡沫奶油好吃。
吃完饭,春晚差不多开始了。屋子里分成两部分,打麻将一大桌,看电视嗑瓜子一大桌。咱岁数小,上桌儿打牌,大人们不跟咱玩儿,哎,多盼着长大了自己挣钱,钱多钱少不重要,咱也能理直气壮坐上桌子,狂卷这帮臭大粪老东西。弟弟妹妹,哥只要能坐上桌玩一圈儿,春节这几天的零食就都有啦。
不算赌博啊,你没听他们说嘛,过年家里打牌警察不管。
既然不让咱玩儿,那就跟着看看春晚吧。今年“编辑部”有小品吗?“渴望”剧组来了吗?陈佩斯演什么?牛群跟冯巩搭档了,以前不是刘伟吗?哎,又是歌舞,没意思,穿上外衣出去玩。
胡同里一片漆黑,过年的路灯都没人修。没关系,爷爷姥爷给咱们买纸灯笼啦。前几天停电还剩下半截蜡烛,剪开,咱一人一截蜡烛头。我要那个圆的灯笼,我不是非要挑个儿大的,弟弟你还小,大灯笼你拿不好该烫着了。
疯跑一圈回来,再偷一轮点心吃。饺子熟了吃俩,哎呦终于等到压岁钱。咱五块十块不嫌少,一百二百不嫌多。妈,您给我留两张行吗?转过头来,说好了啊,明天我买炮仗可以,但吃庙会的钱得让姐掏。
差不多洗洗脸洗洗脚该睡了。三间房要住下十五口人,打麻将的七口人不睡,那床也不够,打地铺啦。都先别睡,把枕头凑齐了,开战!
好吧好吧妈妈,我们乖乖睡觉去。妹妹跟哥哥一被窝,长大了咱俩结婚。哦?你听谁说哥哥和妹妹结婚就会生个大傻子?
早上起来啦。冰车就在大白菜垛子上,钎子当然就是火筷子。陶然亭的冰面上还有积雪,我先上,按住大哥,你们往他脖子里塞。玩儿够了逛逛庙会去,厂甸儿没多远。我吃炒肝儿包子,你吃爆肚儿卤煮,庙会就是好,甭管吃的玩儿的,比平时还便宜。想吃炸羊肉串最好等庙会最后一天再来,特别便宜。
你打靶赢个小兔子,我套圈套个小杯子,要说最牛逼的,大观园门口有个野摊儿,六九条一共八张麻将牌扣着,摸对了给一盒万宝路,摸错了给10块钱。我到那就摸了一盒,再想摸看摊儿那位大叔不让了,理由是小孩不能抽烟。谁说我抽了?我回家给我爸不行吗?
爸这是我今天摸六九条摸着的烟。您跟姨夫们抽这个,大过年的别抽金健了,跌份儿。您抱着我,我坐您腿上,让我跟着打几盘儿麻将行吗?姨夫,您甭客气,您赢了我真给钱。
你看那个看摊儿的,还戴个眼镜儿,透着有文化。哦原来是大学生啊,家里在农村,过年省下车票钱出来打零工,听说不少同学都留在北京过年呢。咱赶紧走,别让我妈听见这一出,要不然她得拿这事儿召叨我一年。
回家路上路过二环路,永定门火车站旁边水泥管子搭着草帘子,门口一个铁罐头盒呼呼冒热气。哎穷苦人真多,妈妈,咱从家里拿点儿吃的,去送给他们,好不好?您不用谢,老师说过要乐于助人。做一件好事儿,过一个有意义的春节,寒假作业的作文我就写这个事儿啦。
就上面说的这些,现在基本都没了吧。
也得承认,长大之后的我们,烦恼也多了。
工资涨没涨?反正物价在涨;庙会好不好看?反正东西贼贵;打个车?滴滴加价,出租车不停,到处趁火打劫;麻将好不好玩?反正凑不齐人;
老人一走,一家人聚不起来了;聚得起来,晚上也都各自开车回家;烟花爆竹不让放了;点心再也没有吸引力;年夜饭吃啥都不新鲜;除了京东顺丰的快递小哥,该回家的都走了;学校里、工地上再也没有没钱回家的人;流浪的人想必都有了暂时的归宿;冰车都不让玩了——反正我也没地方找火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