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2月14日7点整,我努力睁开酸胀的双眼。
每天早晨什么要醒来,醒来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对于不同的人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吧。
有人被闹铃吵醒,会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把这该死的意境听了一万遍闹铃音乐改掉;有人被另一半细细簌簌的穿衣声吵醒;也有人因为陷入恋爱早早醒来,心跳得好快,必须要听几首情歌才能恢复平静。
而我醒来的意义再简单不过了。
我要吃早饭。
没错,我睁开眼从被窝里爬出的动力,不是恋爱,不是工作,也不是为了什么美好的早晨,我只是单纯肚子饿了。
放一桌火锅在我面前我也是吃的下去的。
妈妈照例早早出了家门,外婆把煮好的小圆子已经放在桌上,上面撒了细碎的红糖颗粒,还有外婆自己做的笋丁烧卖,咬下去一包鲜汁,白煮蛋被均匀地切成两半,被浇上一汤勺酱油,用手指去拿的时候碰触到鸡蛋白温暖软滑的质地...这才是美好的早晨。
“今晚没有活动?”外婆今天在脖子上系了一条橘红色的丝巾,略有些银白的头发刚刚剪短到盖过耳朵,显得时髦极了。
“哦...有的吧...”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蛮好的蛮好的!让人高兴!”
“哈?”
“今天是情人节啊,是不是?”
“哎呀...我不是和情人出去啦。”
“那起码也是好的男青年吧?”
“晕,怎么定义好和不好啊。我走了,我上班去了,丝巾不错!”我用手指捏起半个鸡蛋直接塞到嘴里。
“等一下!”外婆冲过来拉住一只脚已经在黑色大皮靴里的我。
我过完23岁生日以后,外婆每天早上都要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我的脸。她的理由是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套从皮肤就能窥见身体状况的方法。我很怕她又要对我说出“你最近湿气重以后不要半夜洗澡”的那套说辞,只好内心翻着白眼让她看,心里在考虑一会儿是要喝卡布奇诺还是拿铁还是干脆搞杯果汁算了。
听着Russian Red走进地铁站,站台上照例站满了人,大家都神色疲惫,面无表情,熟练而又机械地用各种技巧挤上地铁。
“又是情人节...晚上约谁呢...”尽管刚刚和外婆说了晚上有约,但那只是不想早回家的借口。
谁会愿意在长辈面前赤裸裸地展现出自己没花头的一面呢。即使长辈什么话都不说,但那眼神里也或多或少透露出了“没关系的,你还是很棒的”的同情感。
我突然看到有个帅气的男生走了过来,栗色的头发都向上拢起,拎着一只saint laurent的黑色手袋,戴一副大大的眼镜,精瘦干净,双眼皮深邃极了。
这年头,不背双肩包上下班的直男都少之又少,有的时候运气不好,挤地铁的时候还要被迫看着前面男生肩头白白的头皮屑。
突然看到这样一个男生,我忍不住心动了一下。
就在我偷偷对着他的侧颜发送小爱心的时候,“啪”的一声,这个男生手里的手机突然不知为何突然滑落,而刚进站的列车门突然开启,我们一起看着手机不偏不倚掉进了地铁和站台的缝隙中。
“妈的!操!”没有任何防备,美少年瞬间露出如此一面。
工作人员拨开人群围了上来,站台上也响起了“本列车因故障稍作停留”的广播。
车上的某中年男子开始骂骂咧咧大发牢骚,他腋下夹着一个光滑的皮包,另一只手吃力地扒住车门。
美少年回了一句嘴, 中年男子的火气被勾了起来,没过几秒钟,工作人员又拨开人群忙着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我默默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我老板。
“不好意思,今天要迟到了。”我纠结着是用瞪大双眼红着脸的emoji还是大哭的表情作为此句话的结尾。
上午11点,Miranda照例踏着她钟爱的tods平底鞋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身后,看着我捣鼓excel30秒以后,把她的星享卡扔到我的键盘上。
“我一会儿在董会开会,你直接送进来。”等我反应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已经扭着屁股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对了,中午别忘了打电话让Cherry让前台下去拿我的外卖。”她甩了甩乌黑的及腰长发,对我补充说明。
让Cherry让前台去拿外卖?
那不就是让我去拿外卖么?
我走到星巴克,和平常一样,在我摘下防蓝光眼镜推开门的一瞬间,那个身材瘦弱皮肤黑黑的星巴克小哥就已经捕捉到我的眼神。
他对我无声地用口型说:“老花头?”
我微微一笑。
等我走到收银台前,咖啡就已经做好了。
收银的女生似乎是新来的,在我说完第一遍“双份浓缩低咖啡因加热的脱脂奶到杯子一半超过一点点”,她眼神茫然地看着我。
“双份浓缩...然后...”过了半秒,她试图重复。
“我来吧。”小哥轻轻推开她,熟练地摁着屏幕。
“前几天你都没下来嘛。”他收进我的20元现钞。
“上两周老板都在南非出差啦。”我有气无力地说。
世界上和我最有默契的可能就是公司楼下星巴克的小哥,而我对他说话还如此冷漠,我心生内疚,马上对他绽放一个热烈的笑容。
他看到以后愣了一下,然后也给我一个笑容,低下了头。
中午拿完Miranda的外卖,微信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
“太阳那么好,出去走走?”
是阿力,一个最近半年都在试图接近我的男生。他对我一厢情愿,我丝毫提不起兴趣,可能...一定要说的话...是因为他实在太矮了。
我穿平底鞋的时候,他都比我矮半个头。
“不了吧,有点忙。”我回复他,毕竟工作上有些合作关系,我只好装客气。
“我已经在你们一楼等你了。我今天升了title,请你吃饭。”
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下了楼。
阿力的眼睛特别大,双眼皮又宽又肿,还喜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向来很怕和不熟悉的人进行眼神直接交流,如果真是普通的陌生人倒也罢了,这种又不熟又知道有些暗流涌动的关系最让人心烦。
“你别这样看着我了,你眼睛太大了,看得我发毛。”
“今晚没什么活动?”
“你怎么讲话和我外婆一样...”
“你都这年纪了,女孩子还是要早点找对象。一晃眼就二十七八了。”他把手撑在桌上靠了过来。
“我才24岁啊。”我心里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里充满了想要故意捉弄嘲笑他的心情,我问他:“今天有女生送你巧克力了么?”
“有啊。”他依旧认真地研究着我的脸。
“哦是吗!”我故作惊讶,但心里并不相信他的话。
“但我没收。”
“为什么不收?”
“收下来不就代表答应人家了么?”
“你这样也太残忍了吧,情人节当面拒收人家的巧克力?”
“我还是注重能够和我进行精神交流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像变得和你一样,没兴趣结婚和生孩子。”
我心里顿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很确定自己很不喜欢听到这话。
喜欢的人如果说和自己越来越像,是一种爱的表白。可是碰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人说着自己的改变,像是在夸耀自己因为单恋而产生了爱的变化,让人不舒服极了。
“如果感觉还可以的话,你可以和她试试啊。”我喝了一口水。
“那要么和你试?”
“别开玩笑了。我要找又高又帅的弟弟好吧。”我简直是咬牙切齿般一个个字地强调。
可是阿力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你不适合弟弟的,小男生怎么可能懂你的点。”
“老男生也不懂。”
“那是你怪,你就是个怪人。”
我垂下眼皮,问自己为什么答应和他一起吃饭。
“对了。我说一句话你不要打我哦。”
又来了,男生难道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本身就很让女生不爽了么。既然知道会让人不舒服,还要假惺惺先让我做好心理预期么。
我没有接话。
“你到40岁的时候,这里两边的皱纹一定会很严重。”阿力伸出手指从嘴角一个圆弧线滑到下巴。
我试图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说:“那我去打针好了。”
其实我知道这是基因问题,我妈妈和我外婆的左脸都有这道纹路。
阿力得意地一笑。
“打针没用的。”
我怒气冲冲踩着大皮靴回到办公室,拿起手机躲到杂物仓库。
罗洁是我生活里最要好的同性朋友,她在大学毕业之后就自顾自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罗桀,说这样更酷一点。
“喂。”罗桀接电话总是压低声音,让人以为她总是在开会或者正在什么很重要的活动中。她说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策略,让大家都以为她很忙,不是无所事事的普通家伙。
“我和你说呀!我简直气死了!”我记不清我有多少通电话是这样开头的。
“怎么了?”
“你还记得阿力吧?就是那个很喜欢我的男生。”
“那个矮子?”
我有一次特地叫了阿力一起去参加在罗桀家的派对,因为阿力实在是太自信满满了,我总以为关于他的身高问题是我自己看错了,有可能他并没有那么矮?
“哦他是真的矮,你没有看错。”罗桀在见到他以后转身就对从冰箱里拿啤酒的我悄悄说。
“他说我脸上有皱纹!就是嘴角的笑纹!我刚自己对着厕所的镜子照了好久,真的有!特别是左边这道,直接从鼻子一直延伸到下巴!”
“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之前我自己都没注意过。”
“没事的吧,这种去打一针就没事了,要不你3月份和我一起去韩国?我正好去出差。”
“你确定?是打肉毒这种么?这个会打得脸僵掉的吧。”
“不会的,才打一点点就脸僵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