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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叙利亚战场力挽狂澜、保住巴沙尔政权,俄罗斯是这样做的!

中东研究通讯  · 公众号  ·  · 2018-10-16 22:40

正文

近日,法国国际关系研究所出了一篇《俄罗斯在叙利亚战场的战略与作战艺术》的报告。报告认为,俄罗斯在叙利亚战场的经验可能会对其战略思想和作战艺术产生重要的影响。本文分三个部分来阐明这些问题。


第一部分着重介绍俄罗斯在叙利亚的战略与作战艺术。将展开论述俄罗斯的战略目标、战略原则和战略途径、取胜理论和作战筹划、理想的最终状态和对其的自我评估。


第二部分将讨论俄罗斯战略体系得到的启示,这可以从俄罗斯方面找到来源依据。将侧重于俄军侦查-打击一体化系统及其各部分(情报、指挥和打击)的能力,这是俄罗斯军事战略研究进程中的重要议题,同时也涉及了与作战艺术有关的几个议题。


第三部分对俄罗斯战略和作战艺术可能产生的趋势做出了假设。其中重点探讨了与战略威慑、区域联盟的性质以及私营军火公司的新兴地位有关的议题。

对于俄罗斯的战略与作战艺术,叙利亚战役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启示?以下几点显得尤为突出:俄罗斯的战略目标、战略原则和战略途径,取胜理论和作战筹划,理想的最终状态和对其的自我评估。

战略目标


对叙利亚战局的介入体现了俄罗斯传统的整体方针,因为此举促进了俄罗斯的紧密关联的几个目标:国际的、区域的和国内的目标。具体来说,俄罗斯的目标是对受到重重围攻的盟友提供保护,并确保自身在叙利亚的军事政治资产的安全,防止利比亚政权更迭的剧本重演。


俄罗斯总统普京于2017年11月20日在俄罗斯索契黑海度假胜地的Bocharov Ruchei住所内拥抱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来源:法新社


对圣战分子实施预防性打击,据称其中有数千人来自苏联解体后的地区(中亚和俄罗斯的穆斯林地区),并且正把圣战带回俄罗斯本土;转移国际社会对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上的注意力,以此打破俄罗斯在国际上的孤立局面,减轻对其政府的制裁力度。


通过产生的经济效益来加强其区域地位;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在国内和国际上崛起的大国和一个不可或缺的国际行为主体,并且享有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地位。显然,俄罗斯此举希望达成的最终状态是,在确保其在叙影响力、自身利益和区域性力量投射得以保全的前提下,稳定叙利亚政局。

战略原则


可以做出假设,俄罗斯当局已经意识到了实行整体干预可能对自身造成致命的打击。显然,三项不成文的战略原则主导着俄罗斯在干预叙利亚战局前后的军事行动。


首先,俄罗斯力求维持该地区处于受控局势中,这使俄罗斯能够在地区冲突中通过其代理人权力实现自身目的。理想的状况是,俄罗斯通过保持叙政府与反对党之间足够强的政治军事抗衡,以维持俄罗斯军事存在的必要性,但也不能过强,以至于产生一些危及其地区利益和资产的副作用。


俄罗斯总统普京、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古·谢伊古于 2017年11月20日 在俄罗斯索契黑海度假胜地Bocharov Ruchei住所会见俄罗斯军事首领,来源:法新社


因此,莫斯科倾向于扮演调停者和被依赖者的角色。在所有区域冲突中,俄罗斯对各方都采取了一种同样的方式——这种方式是其相对于美国而言所具有的明显优势,在充当问题制造者的同时,也扮演着问题解决者的角色,从而使其具备控制冲突升级或是缓和的能力。


俄罗斯希望冲突中的各方不要过于强大,也不要过于羸弱,并且试图在每个政治军事发展进程中展现各方权势的局限性和它们对于俄罗斯权力的依赖。


其次,俄罗斯意识到,当局势发展到需要增加军事介入的时候,最大的危险在于军事势力的过度延伸。为了权衡军事介入的程度,俄罗斯采用“适度战略”作为其战略原则。


这项原则在叙利亚战役中有所体现,俄罗斯在保障其影响力和区域利益实现的同时,将军事介入规模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这项原则的贯彻有利于防止俄罗斯的军事介入程度越过临界点,一旦越过这个临界点,额外的军事介入都将产生负面作用,造成既得利益的损失。


值得注意的是,对于“适度战略”的诉求并不单纯是有意为之,这种诉求其实也是一种自然选择,这是由于俄罗斯在后勤、供给、维护、军力投放能力、远征战役和联合作战经验上都存在着客观的缺陷与局限性。然而,俄罗斯不论是在其军力对比上处于优势地位之时,还是其在叙利亚的作战后勤保障稳固之时,都始终贯彻着这一原则。


俄罗斯军警的一名成员在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郊区的吉布林区与流离失所的叙利亚儿童交谈。 来源:法新社


最后,为了以最小的摩擦实现最大的利益,俄罗斯采取了灵活的战略方针。数据表明,俄罗斯虽不尽然是一位国际象棋大师,但却拥有进行危机管控和实施战略互动的系统化方法。这套系统并非是完美无缺的,但它即便是在采取果断行动的时候,也会仔细审视自身具备的选项,它清楚地知道自身的局限性和缺点,并从中汲取经验、迅速适应、改变方法,以此应对动态发展的过程。


科夫曼和罗扬斯基将此定义为一种执行“应急”或“精益”战略的能力,比起更加教条的、详尽的战略,这种战略更倾向于采用试错的方式。尽管俄罗斯的战略并非完全契合科夫曼和罗扬斯基的理论,但这似乎是对其战略分析有用的定义。应急战略建立在从军事行动中学习和应急反应上,这种战略最适合不确定和不稳定的环境。


俄罗斯战略家们在推动贯彻这些战略原则的同时,反复推敲着他们的基本假设,调整着战略进程和战略方向,以契合战役形势的发展。俄罗斯政权的权威性确保了决策制定与决策执行的高效性,从而增强了这种战略方法的有效性,这很自然地与“适度战略”的原则形成一致。

威胁的概念


据俄罗斯政治军事领导层称,俄军在叙利亚面临的军事挑战——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分支或团体,而是一支组织良好、目的一致、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恐怖主义军队,这对俄罗斯构成了直接威胁。


将敌人构想为“新构型敌人”或是“混合型敌人”,而非恐怖主义团体,并不只是政治宣传,而是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专业定义。俄罗斯武装部队总参谋部主管(GRU)伊戈尔·科罗博夫将这种“新构型恐怖分子”看作某种装备现代武器的“非常规的正规军”,他们与一般的正规军相似,特别是叙利亚军队。就其所拥有的资源和军事作战效果的能力方面而言,俄罗斯认为这个新敌人甚至超过一些中等国家的军队。


俄罗斯对“混合构型”的概念与以色列国防军对这一术语的概念相对应:一个拥有国家军事能力的非国家行为者,按照游击原则作战,并受恐怖主义的逻辑驱使。尽管存在相似之处,但俄罗斯对于“混合构型”的观点可能是由“叛乱战争”的概念引起的。


叙利亚的俄罗斯士兵,来源:路透社


俄罗斯军事理论家叶夫根尼·梅斯纳在20世纪中叶提出的这一概念,在苏联时期被忽视和遗忘,直到最近二十年才在俄罗斯专业论著中被重新普及。“叛乱战争”意味着未来的战争将会不同于工业时代的战争。分散的叛乱分子、恐怖分子和装备先进武器的特种作战部队将成为主要作战力量,并将通过非对称行动、政治影响力、内部颠覆和旨在颠覆政权的革命来实现政治目标。


正如格拉西莫夫在众多场合所述的那样,“混合构型”战争威胁观与俄罗斯非对称军事思想流派的共鸣是显而易见的。


俄罗斯认为其对手具备各种类型的装甲、火炮以及通信、侦察和目标获取能力,包括电子战(EW)、情报工作及打击无人机(UAVs)的能力。这种军械储备和作战概念使他们能够在城市、沙漠和山区中进行高强度或低强度的机动或静态的地面作战,而利用平民作为肉盾或目标的恐怖主义逻辑又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战斗力。


在叙利亚战场上遭遇的这种新型敌人所具备的独特能力中,俄罗斯军事专家强调了其能够快速地从游击战术和恐怖主义战术转换为国家军事战术,反之亦然的能力;对快速变化形势的高度适应能力;极强的开发新型作战方式并高效传播的能力。在俄罗斯看来,这种类型的敌人强调迅速、出其不意、造成对手精神的挫败和精力的衰竭,并通过系统化的消耗使对手不断处于守势。

取胜理论和作战筹划


在叙利亚战役中,俄罗斯提供了一种相对清晰而不间断的战略指导以及灵活的战略方法,从而直接落实了作战筹划和取胜理论。莫斯科没有寻求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而是选择了单个的能够扭转战略趋势的军事行动,阻止反对派夺取主动权,证明当前政权的实力,随后保持中立的态度造成反对派的分裂,并说服主要行动者及其代理人相信进一步战斗是徒劳的,以此为政治进程创造条件。


空中打击的形式是对反对派的轴心系统进行攻击:指挥和控制(C2)系统、物资供应链以及经济重心。在空中打击撕碎反对派武装力量的同时,地面行动首先力图控制主要的交通基础设施,解除对城市以及叙利亚军队驻地的封锁,在随后的阶段孤立、瓦解抵抗力量,同时从空中系统地摧毁全境内的军械和战机。



军力分工的联合作战体现了“适度”原则,使战略具有灵活性。俄罗斯计划维持和监督联合作战,并在前线扮演助推器的角色。它主导了作战计划、后勤保障、指挥和控制系统、情报(视觉、信号和目标)援助,以及提供主要来自空中的近程、远程火力支持。


与此同时,它加强了对叙利亚军队的训练、指导、武装和重建。俄罗斯将大部分的地面战争委托给了盟友——主要作战任务由叙利亚政府军、真主党、什叶派民兵组织和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承担;俄罗斯的雇佣军对这些军队提供增援,只有到最后需要兵力增援的时候,俄罗斯常规部队才会间歇性地介入战局,对关键部门和主要作战部门施加决定性的打击。


对于权衡战略力量投入的诉求以及作战筹划,都与新一代战争(NGW)概念(同时被称为“格拉西莫夫学说”)产生了共鸣——在现任总参谋长实施军事干预的几年前,一系列关于战争性质变化的论调就在俄罗斯战略界回荡。


这个概念将工业战争时期的大规模军事行动的作用最小化,将军事和非军事领域的软、硬实力相结合。它利用间接行动、情报行动、准军事部队和由包括传统武器和核武器等先进军事能力提供支持的特种作战部队。因此,这个概念很自然地与“适度”原则相一致。


俄罗斯认为,正是政治、军事、外交、情报上同时且相辅相成的努力,而不是对西方军事思想的继承,确保了这场战役能够达到预期效果。叙利亚国内外的政治进程、军事行动以及处于两者之间的活动,以调停中心的形式协调当地战地指挥官和部落首领达成停火协定,在一次综合的行动中相互交织。因此,这场战役可能是新一代战争的最具代表性的诠释。

理想的最终状态


在这场战役中,俄罗斯扩大了自己的滩头阵地,并在军事上促使了叙利亚战前边界的恢复,同时向政治解决途径缓慢推进。这场战役理想的最终状态预示着以调停和过渡的方式,在确保俄罗斯持续控制的情况下,保证叙利亚部分领土完整。


俄罗斯在叙利亚战役的终止机制与第二次车臣战争时的终止机制如出一辙。当时,俄罗斯试图在军事和政治上分裂反对派,安抚和平息那些可以达成和解的势力,将他们拉入由亲俄罗斯政权领导的联盟,并击溃拒绝合作的派系



在叙利亚战役中也是这样,当军事成功为外交渠道提供了机会的时候,俄罗斯也试图在反阿萨德政权的反对派中制造一种对立的局面:这些武装组织要么遵守停火协议,通过俄罗斯的调停步入政治解决的进程,要么违反停火协议,被贴上“恐怖分子”的标签,不管他们实际的世界观和隶属关系如何,随后立即遭到被俄罗斯定义为“反恐”行动的无情痛击。


在这场战役中多次宣称的“撤军”一词实则是不恰当的。这些周期性的、浮夸的胜利宣言并没有从本质上改变俄罗斯的战略和行动。 它们只是简单地降低了军事冲突等级,使国内媒体得以进行一种欢欣鼓舞的“任务完成”的报道,扩大了俄罗斯的机动空间,为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任何事情创造了最佳条件,并反驳了西方的说法——它将深陷叙利亚泥潭。


所有这些宣言都为必要时再次介入提供了机会,而俄罗斯明确表示了其具备这么做的决心和能力。遵循着“适度”原则,俄罗斯撤出了不必要的军事力量,并植入了其他构型的势力,从而能够不断地根据其战略抱负调整作战方针。

俄罗斯当局的权衡


显然,俄罗斯意识到其在叙利亚的军事外交努力远未结束,但到目前为止,俄罗斯时事评论员的总体评价是积极的。这场战役逆转了战争的进程,实现了大部分目标,并以可以接受的代价取得了切实的成就。


俄罗斯认为,这场战役粉碎了ISIS势力和亲西方的反对派,挽救了现任的政权,对后苏联地区的圣战分子造成了重创,重新夺回了叙利亚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并使政治解决进程对参战方和相关各方更具吸引力。或许最重要的是,俄罗斯阻止了利比亚政权更迭的剧本重演。


俄罗斯还扩大了其在叙利亚的大本营,将自己定位为不可或缺的地区事务参与者,转移了国内外对乌克兰的关注,并打破了其在国际上的孤立。它给阿斯塔纳和索契注入了外交活力,促成了叙利亚境内反对派组织的独立和解谈判。 不论其实际效果如何,在俄罗斯看来,这打破了西方对政治进程的垄断。


俄罗斯重新确认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大国地位,并证明了自己在地区力量方面与美国不相上下,甚至超过了美国。西方大国已经缓和了对阿萨德政权的态度,他的辞职也不再是和解的先决条件。俄罗斯还成功地培养并深化了与所有主要地区国家的关系,这些国家大多传统上属于亲西方阵营,或者至少不是亲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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