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时拾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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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鉴赏 | 定西孤儿院纪事

时拾史事  · 公众号  · 历史  · 2016-12-04 12:09

正文



定西专区(范围与现甘肃省定西市行政区域大概一致)是甘肃省1958年到1960年受极左路线和自然灾害影响最大的重灾区,灾难使得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产生了大量失去父母的孤儿。为安置这些孤儿,定西专区紧急成立了一个专署儿童福利院,接纳了几百孤儿。同期,定西专区的各县、镇、重灾县的各人民公社都成立了儿童福利院或是“幼儿园”。这些大大小小的儿童福利院收容了大约五千左右的孤儿。 杨显惠在本书中以忠实史料事实和当事人陈述事实的基础上,创作出一个个具有高度典型性和独特性的作品。完全是白描的手法,纪实性的语言,平实的语调,将一幕幕饥饿、死亡的惨烈情境和人性的黑暗面撕裂在人们眼前。


摘取了其中一个章节,小编本人是很喜欢这本书的


黑 石 头


我是通渭县襄南乡黑石头的人。

  

黑石头是个很出名的村子。听老辈子的人说,一天夜里,随着呼隆隆的一声巨响,天上飞来两块神石落在村前的牛谷河边上。这两块石头一瘦一胖一高一矮,高的近乎一丈,矮的半人多长,黑黝黝铁疙瘩一样杵在地上。十里八乡的人们跑着来看,谁都不相信石头会飞。但时间不长,石头又飞了一次。一个妇女晚上收工回家,在牛谷河洗完了脚,把裹脚布晾在石头上没拿,她想第二天下地时再裹脚,不料去找的时候石头不见了。全村人惊了,到处去找,发现两块石头都杵在村后种谷子的坡地里。这下人们才相信了,这是一对神石。人们都说,神石被女人的不洁之物冲撞是不吉之兆,全村人都要遭受报应的。

  

黑石头有三个商号,一个是斗行,人们买粮粜粮的铺子;一个叫荣福祥,是个杂货铺,收土产品也卖土产品的商店;还有个字号叫钱永昌的,是个钱庄,给农民放款的。

  

荣福祥是我大大(注1)家开的。我大弟兄三个,我大是老三;二大在县城当老师。

  

我大解放前也是经商的,在碧玉关有铺子。解放后政府给我大戴了顶地主分子帽子,赶回家来了。

  

1958年,我大上引洮(注2)工地,我哥去靖远县大炼钢铁,我娘去大战华家岭(注3)。到了第二年农历九、十月,生产队的食堂没粮食吃了,散伙了。

  

食堂没粮食吃了,家里就更没吃的了。从五八年开始公社化吃食堂以来,生产队就没给社员分过粮食;打场的时候县和公社的工作组就守在场上,打下多少拉走多少,说是交公粮交征购粮。就这,征购粮还没交够,工作组挨家挨户搜陈粮。

  

为了搜陈粮,把我们全家人都撵到二大家了。工作组在我家搜了三天,拿铁棍捣地,拿斧头砸墙。我跟村里的娃娃们跑进去看了,我家的院子里面挖出来几个窑,但没有搜出一颗粮食。我回家给我娘说了,娘说那是解放前没分家时我大大窖下粮的空窑窑,窑里的粮食土改时早就搞光了。

  

我二大家的院子也搜了,挖了十几个坑,连猪圈都挖了,也没挖出粮食来。二大的房子是临解放才盖的,二大是中学老师,家里根本就没有窖过粮。

  

食堂没散伙时,天天喝稀汤,食堂散伙后连汤都没处喝了,我娘就把谷衣(注4)炒熟,磨细了,再把苜蓿根挖出来剁碎炒干磨成面,两搀和着打糊糊喝,当炒面吃。

  

食堂散伙一个月,我奶奶不行了。谷衣和草根吃下去排不出来,就是现在说的梗阻,我娘拿筷子给我掏粪蛋蛋,也给奶奶掏。我奶奶临断气的时候躺在炕上说胡话,喊大大、二大和我大的名字。那时我娘的身体也不行了,走路摇摇摆摆的,我娘就打发我去叫大大家的大嫂子。大大家的大哥会木匠活,结婚后分出去单过。那时大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背着木匠家什去外边做活,叫人谋害了。大嫂子不知道,还在家里守着。我找到大嫂子说,奶奶放命着哩,我娘叫你去看一下。一叫,大嫂子赶快拿了一块榆树皮做的馍馍到我家去,给奶奶吃。那时候榆树皮馍馍就是最好的吃头了!食堂一散伙,家家没吃的,抢着剥榆树皮。我妈身体弱没剥上。榆树皮切成碎疙瘩,炒干,再磨成面,煮汤。那汤好喝得很;粘乎乎的,放凉了吸着喝,一碗汤一口就喝下去了。你说怪不怪,我奶奶都昏迷了,说胡话了,可是大嫂子把榆树皮馍馍往奶奶嘴里一放,奶奶就不胡喊了,啃着吃开了。可是奶奶七十多岁了,早就没牙了,哪里嚼得动放凉了的榆树皮馍馍呀!我嫂子用刀切碎了给奶奶喂,我给奶奶灌水,奶奶就能嚼动了。喂着榆树皮馍馍,大嫂子说,奶奶怕是真不行了,我娘就把老衣给穿上了,就是裙子扣子没系住。我们那儿的风俗是老人死了要穿裙子,不是现在的年轻人穿的那种裙子。

  

奶奶吃完那块榆树皮馍馍又活了三天,三天后再没吃的,就去世了。

  

当时我和我娘我奶奶睡在一盘炕上,奶奶睡在窗根离炕洞口近的地方,这儿炕热一些,娘睡在离炕洞口远的上半截炕上,我睡在奶奶和娘中间。睡到半夜里,娘把我推醒说,巧儿,奶奶没了。我娘又说,来,巧儿,咱们把奶奶抬到上炕上。奶奶那时干瘦干瘦的成了一把骨头,但我们没抬动。我没力气,我娘更没力气;我娘那时已经不能出门了,在家里走路要扶锅台,扶墙。我和娘在炕上跪着,从一边掀,把奶奶掀着滚了两下,滚到上炕上去了。

  

然后我和娘又睡下了。我娘没哭,我也没哭。那时候人死的多,看下的也多,神经都麻木了,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害怕。

  

天亮之后,我娘又说,巧儿,你出去叫个人去,不管谁家的,有大人了就叫来,就说奶奶没了,帮着抬埋一下。

  

黑石头是个很大的村子,人口稠得很,一、四、七的日子,左近二三十里的人都来这赶集。可是今年以来除去赶集的日子,街上根本就看不见人。很多人家的门上挂着锁子,没锁的人家也空荡荡的不见人。我到街上转了几家没锁门的人家,只有一家有人,是个姓毛的老奶奶在家里。我进了她家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人,都是空空的。老奶奶看我乱窜,问我,巧儿,你做啥哩?我说毛奶奶,我奶奶没了,我娘叫我找个大人。毛奶奶说,巧儿,你奶走了吗?走了好,走了好。我看她洋混子(注5)着哩,就大声说,毛奶奶你家的人呢?毛奶奶说,死的死掉了,活的就剩个福祥娃拾地软儿(注6)去了。

  

我没找上人,回家告诉我娘,娘说,快上来,上炕暖和一下。我上了炕和我娘坐着。奶奶就在上炕上躺着。

  

时间快到中午了,我娘又说,巧儿,你再看一下去,毛奶奶家的福祥娃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就叫他找一下队长去,叫队上帮个忙。我下了炕正要走,突然听见院门被人拍得啪啪响。我心里一惊:这是谁知道奶奶没了!

  

娘说,快去开门!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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