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末露营时突然接到编辑电话通知我去北京领亚马逊的作家奖。这个消息让远在一万多公里外正要打盹的我打了个激灵,半年内我带着房车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心已经在新西兰的海岸线上浪到懒散,正迫不及待找个机会,刺激刺激苟且残喘的上进心。
颁奖典礼定在两周后,常年和时尚无缘的我赶在起飞前最后两个小时扫荡般地买好了衣服,我在商场的镜子前自恋地转了一圈,庆幸自己还没和社会脱轨太多。
可是在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再加上转机时十几个小时的延误后,当我最终从机场走出来,我发现自己简直像是陈奂生进城,北京已经不再是我12岁时见到的那个北京了,四处霓虹,人潮拥挤,我如一只掉队的大雁,迷失在它白昼一般的夜里。
在去北京之前,浩哥给我安排好了住处,他那与我同龄的表妹冉冉在北京工作,租了一处民居,恰好能给我腾出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与冉妹第一次见面,就在抵达北京的那个晚上,我与她约定好在她的公司楼下碰头。我裹紧羽绒服,这在机场还觉得时髦的款式,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街头已变成了落伍的符号,我仔细搜寻着一个年轻姑娘,直到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向我走来,确定彼此的身份后,她说,“嘿嘿,我今天下班早。”
我内心崩溃,北京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冉妹说她下班早?
那一晚我喝到几乎不省人事, 事实上在北京的几个晚上我都是迷醉的状态,北京的夜给了太久未见识热闹的我,很多不得不疯狂的理由,但也给了我在夜深人静时思考未来的机会,给我接机的龙哥指着北京的三里屯说,“你看,那里是创业人的聚集地,晚上10点,还是堵车高峰呢。”我听见身体里比二十岁萎缩了一半的野心,舒展开来的声音。
我在北京做了一次分享会,结束后大家一起去吃饭,酒足饭饱上了出租车,已经过了晚上12点。回家的路上,我给冉妹发了条信息,久久没收到回音,我心里抱歉地想,“呦,糟了,姑娘肯定是睡了,我可千万别吵醒她。”
待我蹑手蹑脚地上了居民楼,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空气中是久未有人在的温度,打开灯后,看到自己早上离开时胡乱搭在枕头上的卫衣,还保持着褶皱的姿态,
一个小时后,我歪倒在床上,频频打盹,这时冉妹才推开门,一边呵着冻僵的手,一边抱歉地说,“今天忙,多加了一会班。”她说得那样轻描淡写,大概是经历过几百次后才有的从容。居民楼外的马路上,车子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城市真忙,是不是一个刚刚下班的人正巧挡住另一个创业者的路?
那晚上,我和冉妹聊了很多,我们的生日只差几个月,个性也差异不多,都不愿做那种父母羽翼下的小女孩,想靠自己去远方看一看。她毕业后就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做朝八晚十二的拼命白领,最忙的时候近乎日夜无休,我也从二十三岁就开始过一个人闯江湖的生活,能体会到女孩子拼起命来的辛苦。
第二天早上,我还赖在床上,冉妹就已经准备去上班,我看着她关上门,心觉这是我在北京看到的最动人的背影。一个姑娘,在北京,她的生命里不想要安稳,她想要点比安稳更好的东西,比如,对生活的主动权。
在离开北京后,我又回到新西兰,从房车中搬出来,买了房,告别了散漫的生活。我把所有书搬进一个房间,当它作暂时的书房,把自己投身于其间,早八晚八地工作,写公众号,接约稿,做网上分享,照看微店……只有偶尔才出门透透气,闻闻安稳的气息。我很爱这种生活,不顾一切低头走路,每次抬头都能遇见一个新的机会。
前不久,冉妹给我发了一条消息“我又升职了!这回和我之前的领导同级了!”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仅仅过去了4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