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革”末期,邓小平听取主持中科院工作的胡耀邦汇报时,就给予陈景润高度评价:“像这样的科学家,中国有一千个就了不起!”陈景润的住房长期未能解决,邓小平得知后非常生气,指示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高登榜就地解决。
高登榜亲临数学所,表示“不分房子我不走”,当天,科学院就分给陈景润一套四室一厅院士房。
体制内对知识分子的政治偏见乃至敌意,一时难以消除。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的致辞在高层传阅时,汪东兴副主席说:“我看这个稿子水平不高,毛主席讲了那么多关于科学工作和知识分子的话,为什么不引用?譬如,毛主席说的知识分子要改造世界观,就应该谈一下嘛!”
起草小组向邓小平请示,邓小平回答:“一个字也不要改!”
“文革”时期,报纸对领袖的话都要改排黑体字以示尊崇。就是从全国科学大会起,邓小平吩咐:他的讲话里引述毛主席的话不要排黑体字。人民日报就此废弃了这种“神化”的版面手法。
1978年夏,由胡乔木提议,人民日报、新华社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新闻研究所合作,在人民日报社9号楼创办新闻系,招收新闻研究生,全盛期在读生多达200人。我有幸于1983年秋进入九号楼读研,1986年毕业后直接分配进人民日报。现在想来教学团队豪华到奢侈!人民日报社领导和一批延安时期、晋察冀、晋冀鲁豫根据地的老报人带头讲课,胡绩伟讲拨乱反正,王若水讲人道主义哲学,田流讲采访,范荣康讲新闻评论学,刘宾雁讲报告文学,钟立群讲版面设计,还有雷洁琼教授讲社会学。研究生也大多具有新闻工作实际经验,又经过新闻学、传播学、经济学等现代学科训练,淬火磨砺,终成大器。9号楼3年熏陶,走出了后来的党报社长、副总编、名记者、名评论员,还有传媒上市公司董事长等。
更多的官场博弈,解放思想与“两个凡是”的较量,在公众视野之外展开,但每个中国人都深切地意识到除旧布新的艰难和改写历史的豪迈。
1978年6月,汪东兴副主席对胡耀邦大张旗鼓地平反冤案看不下去了,出面敲打耀邦说:“有一些案子是毛主席定的,中央组织部的部长有什么权力修改毛主席的决定?”胡耀邦不为所动,在9月全国信访工作会议上针锋相对地宣称“两个不管”:“凡是不实之词,不管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哪一级组织,是什么人定的、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改正过来。”
耀邦的这句话在党内未能传达,但人民日报把“两个不管”的精神塞进这一年11月15日“本报评论员文章”《实事求是,有错必纠》:“凡是不实之词,凡是不正确的结论和处理,不管是哪一级组织定的,什么人批的,都要实事求是地改正过来。”“决不能划一条杠杠:下级组织及其领导干部批错了的案子,可以纠正;高级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批错了的案子,就可以不纠正。我们党和国家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这样的党规国法。”
文章刊出后,一个电话打进人民日报,开口就要求报社负责人接听。电话转到副总编辑李庄办公室,来电问道:
“《实事求是 有错必纠》,这文章你看过吗?”
李庄回答:“我签发的,当然看过。”
来电说:“你也是个老同志吧,你同意文章的观点吗?”
李庄说:“正因为我也算个老干部,所以同意文章中全部观点。”
来电提高了声调:“文章里说的‘领导干部’,包不包括毛主席?”
李庄在回忆录中说,听到这里自己也不甘示弱地提高声调回答:“你认为毛主席如果批错案子就不应该平反吗?”
来电突然挂断,显然是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