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表示，来我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学习如何骂人。也有人用了更为含蓄的表达方式，说是为了向我学习如何拥有“强大的内心”。还有人说得简直委婉极了，他们说来这里主要是为了看我如何回复读者的留言。
对此我回答过无数次：“你错了，其实，我是个很温柔的人。”于是大家就哄堂大笑，觉得能无耻到如此自然流畅也是生平仅见了。其实，我真的很温柔。因为，要把这些哄笑声直接封杀在喉管里，对于我来说只需要轻轻补一句就足够了：只是智商余额不足的人感受不到而已。但我从来没有那么说过，而是任由哄笑声响起，让房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就是温柔。
要让人明白骂人和批评之间的区别，批评和讽刺之间的差异，正如教人区分拳击和打架，数学和算账之间的区分一样，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任务。因为别人根本就听不进去，每个人都在观察世界，从中提炼出了自己的观点，并且立即开始捍卫。所以要说服一个人简直是太难了，除非你拿棍子狠狠打他一顿，或许可以快速增进理解的程度。打得越狠，理解得也就越快。原因是观点必须碰撞现实，人们才可以从现实里学到真正的观点。
对于我来说，从学习骂人这件事情里所能得出的观点很简单：人们需要力量感。但是，人们并不真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所以把非常表面的东西认作是力量本身，并且加以追求。对于他们来说，我是网上少见的恶人，而且这个恶人在言辞上让他们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于是，骂人=有力量就成立了。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会被视为一种掩藏：知道你那里有我们要的小小脏东西，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可是，如果这种对我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他们所能够期待的难道不应该是一个简单直白的“滚”字么？
可见，我还是很温柔。
追求力量并没有问题，但是追求力量的显现则可能是一个灾难。学过一点点武术的人都知道，一拳击出，有多少破坏力并不取决于手臂的力气，而在于脚、腿、腰和手臂的配合，力量是从距离拳头最远的脚部开始。学过一点点高尔夫的人也知道，想要把球击远，如果靠手或者手臂的力量是根本做不到的，需要做的事情是把身体如同弹簧一样拧紧，手臂在击球的时候反而应该是放松的，这样才能如同挥舞长鞭一样，让鞭梢的速度达到最快。
但是，人们真正做往往是不断尝试提升拳头的速度，造成手腕的损伤；用更大的力气挥舞球杆，造成肩部和肘部的拉伤。原因是大家只看到拳头击中目标那一瞬间的力量爆发，只看到球杆甜点正击球心之后遥远的抛物线，根本看不到身体其它部分为了这一刻所做的准备。人们不想知道，更不想为此训练，只想要一拳打穿木板的酣畅淋漓，只要要一球打出150码开外众人艳羡崇拜的目光。
结果，除了受到一堆伤害，到最后什么都不是。
骂人给人一种极为强悍的感觉，暴风骤雨一般的言辞，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都让人感觉到力量的存在。于是，骂人就变成了一种值得追求的事情。当年牛博网还在的时候，里面颇有几个小姑娘，喜欢在文章中密集使用脏话，公开讨论性话题，大概因此觉得自己很强悍，拥有一副挑战者的面目。不出十年在，再在网上看到她们的时候，无一例外不是废物，连当年青春期荷尔蒙撑起来的那点蛮横就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鄙俗。当初她们追求的力量，在走入社会之后遇见了真正的强横力量，于是在转瞬之间就跪了下去，舔起来的姿势和当年的特立独行相比，让人无限唏嘘感慨。
平胸无毛不是错，平胸无毛要追求力量也没有错。但是，在一开始就把言辞上的暴力当做了力量本身，那就是在自己的小平胸上贴胸毛扮强梁，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跪下。追求力量的人，有可能获得力量；追求力量而不得法，沦为追求力量外相的人，会变成崇拜力量。拔刀比谁都快的人，最后跪起来也会比谁都快。这是我这些年识人的一个秘诀，到现在都还没有失误过。
所以，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认为我骂人很厉害，要专门跑来学习的人，你们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我的胸毛，贴不在你们的胸口。同样的，反感我骂人的人，是把胸毛当做了一切，见识同样鄙陋。因为本质上对我的恼恨，只是因为胸毛没有在自己身上。唯有那些赞同我很温柔的人，他们获悉了真正的力量源泉，也是为我所喜悦的。谢谢你们！
题图摄影：Jukka Niittym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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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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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请珍惜假期的尾巴，顺便看看自己的银行余额和体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