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工科出身,一次偶然机会让他与美术结缘;晚年,艺术成就已享誉世界的他,却“较真儿”地将自己不满意的画作全部毁掉……他曾说:“艺术表达的手段是多样的,岂能只是笔墨?能把感情画出来,任何笔墨都是好的笔墨,没有投入感情的笔墨,苍白没有价值。”2010年的今天,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今夜,让我们致敬大师,重温经典。
1919年,吴冠中出生于江苏宜兴一个贫穷人家,是家中长子。父亲是一个教书兼务农的教员,母亲是文盲。文盲却未必是美盲,吴冠中的艺术天赋也许正是来自于母亲的审美启蒙:“她选的衣料总是很好看,她善于搭配颜色。她利用各色零碎毛线给我织过一件杂色的毛衣,织了拆,拆了织。我的第一件毛衣就是她用尽心思的一种艺术制作。”
吴冠中成绩很好,小学毕业后考入无锡师范学校。初中毕业,又考入浙江大学附属工业学校学习电机。按照家里的想法,他学了这个专业后,将来会有一份体面、安稳的工作。
1935年夏天,吴冠中到好友就读的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游玩,这一偶然的机会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油画、水墨画和雕塑,大为震撼,“就像初生的婴儿刚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世界”。
美有如此魅力,她轻易就击中了一颗年轻的心。吴冠中下决心考入杭州艺专,但父亲坚决反对。他痛哭流涕,坚持到底。好在母亲支持他,在明知家里经济条件不可能供他读完的情况下,他考进了杭州艺专。
吴冠中进入杭州艺专的时候,林风眠是校长,吴大羽、潘天寿、刘开渠等先生任教师,他们身上深厚的东西方文化学养感染着年轻的吴冠中,这里成为了推行中西新艺术的基地,素描和油画是主体课程,同学们尤其热爱印象派及西方现代艺术。
然而,战争的侵袭打破了艺术之塔的宁静,1937年,师生们被迫撤离杭州,吴冠中跟随学校,经江西辗转来到湖南沅陵。由于战时环境限制,缺乏油画材料,吴冠中转入国画科,师从潘天寿,临摹历代中国画精品。
当时他在校图书馆临摹《南画大成》,时时有警报响起,但从未见敌机来。吴冠中便请求管理员将其反锁在馆内,当人们躲避空袭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图书馆里临摹中国画,甚感自在。后来形势紧急,学校迁到昆明。毕业之后吴冠中辗转到了沙坪坝的重庆大学任助教,在这里,他遇到了后来的妻子朱碧琴。
有近十年的时间,他与家人完全失去了联系,母亲一直在家乡苦等着儿子回来,吴冠中则在战乱中吸收着东西方绘画的营养。当1946年回到母亲身边时,他已经以美术类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中法交换留学公费生。
与朱碧琴结婚后,1947年,吴冠中告别母亲,告别已怀有身孕的妻子,奔赴他心目中的美术圣殿巴黎。
在法国,吴冠中进入巴黎高级美术学院,师从苏弗尔皮。从此,吴冠中一生都牢牢地记着老师的教诲:艺术分为两路,小路艺术娱人,而大路艺术撼人。苏弗尔皮将作品分为两类:美与漂亮。如果他说学生的作品“漂亮”,便是贬辞,需要警惕。
在巴黎,吴冠中如饥似渴地吸收、学习,平日除了上课,就是到卢浮宫、展览馆及大大小小的画廊、书店参观,晚上还到法语学校补习,或者画人体速写。
1950年夏天,在三年留学生活即将结束时,吴冠中不得不面临新的选择:是留在法国等待机会,还是回到刚刚结束战乱的祖国?
在给老师吴大羽的信中,他吐露了自己的决心:“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们的画室,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无论被驱在祖国的哪一个角落,我将爱惜那卑微的一份,步步真诚地做,不会再憧憬于巴黎的画坛了。”
回国后,他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在教学中,吴冠中主张大刀阔斧,鼓励差异,甚至错觉。在中央美院教了两年书后,吴冠中被调到清华大学建筑系任教。离开美术界的中心,吴冠中反而感到心情舒畅多了,教学之余,他开始研究水彩与水墨的结合,尤其是爱上了画树,在吴冠中的眼里,“树”具有人一样的喜怒哀乐。
1956年,北京艺术学院成立,吴冠中又被调到这里。虽然一家五口人挤在两间半屋里,吴冠中在极不便的条件下,依然没有放下画笔。
之后“文革”来临,被调到中央工艺美院任教的吴冠中,随全体师生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吴冠中用小黑板制作画板,用老乡的高把粪筐作画架,同学们笑称他为“粪筐画家”。仿的人多起来,于是乎诞生了“粪筐画派”,主要画玉米、高粱、野花、南瓜……
△吴冠中作品《瓜藤》
1973年,肝炎久治不愈的吴冠中被提前调回北京。当时的大学均未开学,学院像一座座空城,吴冠中便将全部时光投入到风景画中,无人干扰。后来他为中国历史博物馆创作了巨幅油画《长江三峡》,气势磅礴,人民大会堂移植成了横幅,效果非常好。
△吴冠中作品《长江三峡》
渐渐地,油画表现力的局限让吴冠中感到力不从心,他想起了自己早年临摹的中国画,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他还是重新开始了水墨画的探索。
1979年3月,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举办了“吴冠中作品展”,这是他回国三十年来的第一次个人作品展,他的作品在中国美术界立刻引起了震动。
1989年,吴冠中的《高昌遗址》便以187万港币创下在世中国画家的拍卖纪录。
2016年,他的巨幅油画作品《周庄》最终以2.36亿港元高价成交,不仅创造吴冠中本人作品的拍卖纪录,同时也刷新中国现当代油画世界拍卖纪录。
△吴冠中作品《周庄》
许多人因吴冠中画价的惊人而产生对他画作的兴趣。然而大众所关心的画价变化,恰恰是他最不关心的。他的画价值连城,他本人却生活简朴,不尚虚华。吴冠中的家就在一处老居民楼内,几乎没什么装修,家具也都用了好多年,与平常人家无异。他还经常在楼下剃头摊的老师傅那儿理发。
吴冠中对于物质生活的追求是低点,但对于艺术创作的要求却是高点。1991年9月,吴冠中整理家中藏画时,将不满意的几百幅作品全部毁掉,因当时吴的画作价钱已很高,此举被不少人称为“烧豪华房子”的毁画行动。
2010年6月25日,吴冠中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91岁。
淡泊名利的吴冠中把自己经过精选的作品几乎全部无偿捐给了海内外公立美术馆。2008年5月,吴冠中向上海美术馆捐赠66幅作品;同年9月,他又将113幅画作捐赠给新加坡美术馆;2009年,他又向中国美术馆捐赠了36幅作品。2010年,他再赠5幅水墨作品给香港艺术馆作永久收藏。
吴冠中以自己的真性情,推动了中国现代绘画观念的演变与发展,也促进了中西方艺术的交流。
1991年,法国文化部授予吴冠中“法国文艺最高勋位”;1992年,大英博物馆打破了只展出古代文物的惯例,首次为在世画家吴冠中举办“吴冠中——一个二十世纪的中国画家”展览,并收藏了吴冠中的巨幅彩墨新作《小鸟天堂》;2000年,他又以高票入选法兰西学士院艺术院通讯院士,成为法兰西学士院成立以来,首次获此职位的中国人。
《画里阴晴》
文/吴冠中
,雨洗过的茶场一片墨绿,像浓酣的水彩画。细看,密密点点的嫩绿新芽在闪亮;古树老干黑得像铁;柳丝分外妖柔,随雨飘摇;桃花,我立即记起潘天寿老师的题画诗“默看细雨湿桃花”,这个湿字透露了画家敏锐的审美触觉。湿,渲染了山林、村落,改变了大自然的色调。山区的红土和绿竹,本来并不很协调,雨后,红土成了棕红色,草绿色的竹林也偏暗绿了,它们都渗进了深暗色的成分,统一于含灰的中间调里,或者说它们都含蕴着墨色了。衣服湿了,颜色变深,湿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但湿了的大自然景色却格外地有韵味。中国画家爱画风雨归舟,爱画“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诗境。因为雨,有些景物朦胧了,有些形象突出了,似乎那位宇宙大画家在挥写不同的画面,表达着不同的意境。
我自学过水彩画和水墨画后,便特别喜欢画阴天和微雨天的景色,我不喜欢英国古老风格的水彩画。我以往的水彩画可说是水墨画的变种,从意境和情趣方面看,模仿西洋的手法少,受益于中国画的成分多。
西洋画中也有表现风雨的题材,但西洋画中是将风雨作为一种事故或大自然的变态来描写的,很少将阴雨作为一种欣赏对象的审美趣味来表现。西方风景画之独立始于印象派,印象派发源于阳光。画家们投靠阳光,说光就是画面的主人,因之一味分析色彩与阳光的物理关系,甚至说“黑”与“白”都不是色彩,而中西画家大都陶醉于阳光所刺激的强烈的色彩感,追求亮、艳、丽、华、鲜……多半是从“晴”派生出来的。
曾有画油画的人说:江南不宜画油画。大概就是因为江南阴雨多,或者他那油画技法只宜对付洋式的对象。数十年来,我感到在生活中每次表现不同对象时,永远需寻找相适应的技法,现成的西方的和我国传统的技法都不很合用。浓而滞的油画里有时要吸收水分,娇艳的色彩往往须渗进墨韵……
人们喜欢晴天,有时也喜欢阴天,如果阴与晴中体现了两种审美趣味,则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又画油画又画水墨,我的这两个画种都不纯了,只是用了两种不同的工具而已。头发都灰白了,还拿不定主意该定居到油画布上呢,还是从此落户在水墨之乡了!
文/央视新闻综合人民网等
图/视觉中国、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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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监制/杨继红 主编/王兴栋 编辑/吕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