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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张诺娅:只要天地自然还在,行路的人就不孤独

行李  · 公众号  ·  · 2017-11-11 08:10

正文


我们这么八卦,当然不会只和诺娅聊徒步,在这篇里,我们聊感情,家庭,和她内心的剖白。


在一条长达4500公里的漫长道路上,这对恋人光着脚,坐在一段枯木上,各自看各自的书。这就是诺娅说的,两个灵魂,彼此依靠,也彼此独立。


行李&张诺娅(下)

1.爱与孤独

行李:军队奶奶和知识型奶奶在路上发现了彼此,现在来讲讲你和丹尼尔是如何在路上发现彼此的吧。

诺娅:哈哈,其实一点都不浪漫。回到美国后,专门研究了一下德国人的民族性,发现他真是和所有刻板印象全部挂钩了。

现在想起来,我几次走长距徒步的原动力都是因为情感问题,想起来真是俗气呀,哈哈哈,不过走大陆分水岭的原动力不是因为丹尼尔,但加入了他们3人之后,从一个离群索居的人,开始结伴,学会在封闭的空间和时间状态下的二人相处。我才发现一直在坚持的人其实是他,我太容易轻易说放弃。很多关键时刻,都是他把我拉回来,说要一起继续行走,直到加拿大。

他是很妙的一个人,一开始很不主动,一度让我以为他是“同志”。当时丹尼尔说,要是你心血来潮,想过一个不太一样的全休日(长距徒步途中会有一些休息日),我们正在考虑去跑一个50英里的越野超马,你要不要加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没门,太疯狂了。结果还是种了草,当天结束的时候就答应了。就这样开始了,所以说我为了追汉子,还是很奋不顾身的哈哈哈。


长距徒步中的一次越野超马,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


行李:他真正让你起心动念的东西是什么?

诺娅:情不知所起,就像孙燕姿《我的爱》里开头那几句:绕着山路,走得累了/去留片刻,要如何取舍/去年夏天,捡的贝壳/心不透彻,不会懂多难得……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被吸引。可能是因为他走进湖城那家青年旅社的时候,觉得房间被点亮了,有温度了。他没有刻意靠近我,我们看电影坐在不同的两排,第二天早上一个皮卡接我们去步道口,路上我们也没怎么说话。但是他们三个一开始走路,我就被甩到了后面,然后一个人走了一整天,脑袋里想的都是丹尼尔的声音。真的很奇怪,到现在我还没想通为什么会喜欢他。但事实证明,我盲目的喜欢,还是把我领到了对的人面前。

行李:和他在一起前后,你对孤独的感受有何差异?

诺娅:菊姐总是问我一些想聊又不是很敢聊的东西,这就是comfortably hard topics哈哈。我从小以为自己很适应孤独,和周围同学也不太一样,双下巴,父母都在远方,觉得孤芳自赏鹤立鸡群,也喜欢独来独往,好像这就是自己的标志一样,把孤独和自由当成宝贝似的。

直到很最近的时候,我才知道,真没什么好骄傲的。这种性格让我不会求助,也轻易断掉了很多珍贵的友谊和感情。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说,自己轻易放弃,但是丹尼尔在很多关键时刻把我捡起来。

行李:可是你之前并未放弃过呀,走PCT、AT的时候。

诺娅:对,但是这次差点掉头了,而且是在最后的部分,觉得山火里走了一个多月,真的没有意义了。那是黑熊区,丹尼尔跟我约了露营的地方就继续开走了。我为了不一个人扎营,必须追上他们,所以没有放弃。当时是在一面巨大的花岗岩石壁前面,石壁叫“中国长城”。我对那个地方有很多幻想,可是在山火浓烟里,所有幻想都破灭了。什么都看不见,空气刺鼻,没有野花,石壁面朝东方,让我很想家。

但并不是孤独,我觉得我可能是被磨钝了,体会不到那种尖锐的孤独了。我已经没有少年时代那么敏感,大陆分水岭上如果落单,一个人走,最多能叫寂寞。因为天地仍在,从来不抛弃行路的人。如果还有天地自然可以依托,人就不孤独。这也就是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会特别珍惜和喜欢一个人上路。

行李:没有旅伴,一个人才能自成一个宇宙。

诺娅:是,有旅伴和没旅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情和状态。这两种风格我都喜欢,但是要体察周遭,还是没旅伴更好。其实从内心最深处,并没有感受过孤独,孤独应该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或是与世间格格不入。周国平说,孤独和爱是相辅相成的。至今我也很难说,自己有没有真正爱过。“爱”这个字很沉重,不掺杂欲念、私心、虚荣心,孤独不是谁都有机会得到的体验。


虽然之前说,风是栓不住风的,自由的风只能拥抱自由吗?但行程结束,诺娅发了一条朋友圈: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ed。

2.故乡,故土,故国

行李:诺娅,你是怎么看待故乡、故国的?

诺娅:我17岁来美国,刚开始来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听《落叶归根》这首歌,我对家乡,对四川和重庆,非常有感情,对于祖国的文化也非常自豪。但现在,我已经15年没回重庆过了,估计再不会去大渡口区探望了,亲人都从那里搬走了,听说楼下长到4层楼高的梧桐树都被砍了,重钢也从大渡口区搬到了长寿……总之,一切都不是童年记忆里的样子,所以没必要回去,让它保留原样最好。

行李:我刚从重庆回来,感觉过去十年,就只有房子和马路在不断生长。

诺娅:是,我对成都的感情就没有对重庆那么深,对纽约就更淡一点。人越成长,越不信任自己所生活的地方。而孩童时代,是可以把自己的心完全交出去的。

行李:故乡就是童年,回不去的地方。

诺娅:应该是吧。我习惯了漂泊,这就是水瓶座人的属性,喜欢飘着。然而我也对丹尼尔说过,“我们为什么要选择过这种必须要不停说再见的生活呢?”我很难过,也很无奈,每一种生活方式都有它无奈的地方。

行李:今天好像人人都是游牧民族,所有人都在一种大迁徙当中。

诺娅:但是以前的游牧民族,宇宙和外界都在掌控之外,都在探索的范围之内。

行李:那时的人流动而有方向,而且会循环,夏牧场到冬牧场,又回到夏牧场。

诺娅:人要了解自己的内心,就必须走入自然之中,走入自我之外的万物。世间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除了你脚下的土地。但其实,土地也是会改变的。

3.误入自然界的仙境

行李:转眼间,你已经徒步4年了。第一次和你聊天时,你还不到25岁,感觉三观已经形成,才那么年轻,已经在践行极简的生活。

张诺娅:哈哈,我那时的三观要好很多,现在又重新回来断舍离。这两年信息渠道太多,诱惑太多,再加上自己经济基本独立了,就有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年轻的时候极简,其实很多时候是因为没钱。穷不是美德,但是甘于清贫也是一种情操。我一直都是一个没有事业心的人,到现在也没想过干大事业赚大钱,也没想过在国内做出一番户外新天地。

行李:不过这几年渐渐变成了公众人物。

张诺娅:对,不过一直就是以真身见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闲暇顾及生命个体以外的东西。这几年如果说人生有什么大改变,就是从一个书呆子和自我封闭的中国传统室内教育精品走了出来,在十七八岁左右的时候开始尝试一些新东西,就像打游戏释放多巴胺那种感觉,有了快速的回馈,然后就有了更多新的尝试和冒险,根本停不下来,因为起点真的太低了。

最开始的时候,爬一座山,喝一瓶啤酒,做一顿饭,散一次步,随便去后山走一走,听一场音乐会,都是前所未有的自我行为,都是当时的冒险。然后就有了新层次的、更大更深远的作死。所以大学四年主要在更新玩法,在换一种更有意思的活法,第一次的长距徒步,800公里的科罗拉多步道,也是顺水推舟的自然产物。

有人经过大彻大悟大喜大悲,“突然”开始一次冒险。但绝大多数人的种子很早就埋在骨头里了,该绽放的花朵一定会绽放,不过是迟早的事。

行李:你骨子里的冒险精神是从哪里来的?

张诺娅:我这一代中国孩子没有受过“选择训练”,很多都是被灌进来的。有时候我们想抵抗,只是想自己选择一些东西。所以这次在几个美国德国韩国同伴身上,我发现20岁之前,我们人生经历大不相同。虽然都是各个国家的中产家庭,都受过很好的教育,都在良好的社会环境里长大,可是过程完全是天壤之别。我自己是做教育的,这让我反思了很多。

行李:那么多不同,最终你们却走在了同一条路上。

张诺娅:这一代人的“身份觉悟”,很多都是脱离原生家庭,进入大学之后才发生的。可是这个发掘自我的过程,对于这几个同伴,发生得要早很多。他们有更多时间去确认自己的价值体系,去寻找自己的坐标,去完成自我人格的修养。

而我自己,本科学心理学。在近代研究性格的学说中有一种理论,区分内向性格和外向性格。外向性格的人其实是一些对外界刺激的生理反应天生不明显的人,“波澜不惊”,所以他们需要寻求更多的感官刺激来保持内外的平衡。而内向的人相反,他们内心天生敏感,容易波动,所以有时候需要避开外界的干扰,转向内观,以获得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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