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秘鲁的革命政府开始着手进行一项全国性的识字计划,名为Operacion Alfabetizacion Integral,目的是要在四年之内消除文盲问题。据估计,秘鲁的一千四百万人口当中,约有三至四百万的文盲或半文盲。
在任何国家里,要教导成人读字写字是一个困难且令人头痛的问题。在秘鲁,这个问题更形艰巨,因为它境内居民口操着各种不同语言与方言。近期的研究报告指出,除了西班牙语之外,目前有奎查(Quechua)和艾马拉(Aymara)两大主要语言所延伸的至少四十一种方言,而一项针对秘鲁北方的罗瑞托省(Loreto)所进行的研究报告,则证实了有四十五种不同语言存在于该区域,四十五种“语言”(language),不是单纯的方言(dialects)!而这个省份恐怕是秘鲁境内人烟最稀少的一省。
如此庞大数量的语言,或许可以提供我们对于ALFIN组织者的部分了解,文盲指的不是无法表达自己的人们:他们只是一群无法运用某一种特定语言表达的人,而这种语言便是西班牙语。所有习惯语(idiom)都可以称为“语言”(language),但有无数多的语言并没有习惯语的特征,而除了可以说可以写的语言之外,事实上还有许多其他不同的语言存在。透过新语言的学习,人们会因此学到一套认识现实世界并传递此信息给他人的新方法。每一种语言都是绝对无可取代的,所有语言也都彼此互补,俾使认识真实世界时达到最宽阔、最完整的知识。
为了落实这项工作,ALFIN计划设定了两个主要目标:
1.以第一母语及西班牙语教导阅读和写作,但绝不因为偏袒西班牙语而强迫放弃母语。
2.以各种可能的言语教导阅读与写作,尤其是一些艺术性的言语,诸如剧场、摄影、偶戏、电影、新闻等等。
从各个需要教导识字的地区所挑选出来的教育者必须接受四项训练,这些训练是依照每个社会团体的特殊性质而设计的:
1.街坊社区(barrios)或新村落,相当于我们的贫民区(cantegril,favela……)。
2.农村地区。
3.矿区。
4.西班牙语不是第一母语的地区,这些区域大约占秘鲁总人口数的40%,在这40%人口当中,有半数是由双语公民所组成,他们在学会流利地使用自己的原生母语之后才开始学西班牙语,另外的半数则完全不懂西班牙语。
由于ALFIN计划仍在进行其初期的几个阶段当中,现在要评断它的成效显然言之过早(译按:本书写于1974年)。此刻我想要谈的是我个人身为剧场小组一员的经验,并且勾勒出我们将剧场视为一种语言所做的各种实验的蓝图大纲,使剧场可以被任何人所使用,不论是否具有艺术天分。我们试着以实际的作法告诉人们,剧场如何可以为被压迫者服务,如此一来他们可以借此表达自己,也因为使用这项崭新的语言,他们可以发掘出新的想法和观念。
要了解这项被压迫者的诗学,必须将它的主要目的谨记在心:把人民——“观赏者”(spectators),剧场景象中的被动实体——转变为主体、转变为演员、转变为戏剧行为的改革者,我希望这之间的差异可以清楚地被记住。在亚理斯多德所倡导的诗学中,观赏者将他们的权力委任(delegate)给戏剧中的角色人物,使得角色人物为他们演出、为他们思考。而布莱希特所提的诗学则认为,观赏者将他们的权力委任给角色人物,角色人物依自己的角度来演出,观赏者仍保有为自己思考的权力,而且通常所思考的正好与角色人物相反。前者引发了“净化”;而后者,批判性的自觉意识苏醒了。但是,被压迫者的诗学强调的是行为本身:观赏者未将他们的权力委任给角色人物(或演员),任其依自己的角度来演出或思考;相反的,他自己扮演了主角的角色、改变了戏剧行为、尝试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法、讨论出各种改变的策略——简单地说,就是训练自己从事真实的行动。此时,或许剧场本身不是革命性的,但它确实是一项革命的预演(a rehearsal for the revolution)。被解放的观赏者,作为一个全人,踏出了行动的步伐。不论这样的行为是否为虚构的;重要的是它是一项行动!
我坚信,所有真正的革命性戏剧团体都应该将戏剧的生产媒介转化给一般人民,唯有如此,民众才可能自己运用它。剧场是一项武器,而人民理当挥舞这项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