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 | 李老师
作者 | 刘小念
来源 | 写故事的刘小念
ID | xgsdlxn
蔡斌是借读在我班级的孩子。
初中在我们学校读了三年，学籍一直在农村老家。
这次中考，他考了他们全县第一名。
他的分数，在我们学校是第二名，刷新了他之前全校第五的纪录。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爸妈带着蔡斌来看我，也是来道别。
孩子回老家上高中了，他爸妈也决定回老家的县城打工，陪伴孩子。
他们县城里的高中是可以住校的，但蔡斌爸妈觉得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相伴相守的时光也就这三年了。
所以，他们非常舍得放下九年来在这个城市打拼来的一切，回到老家县城重新开始。
在与蔡斌爸妈交流的过程中，我最深的感慨是：
教育，这个在太多家长那里，焦虑到糊的事情，在这对学历不高的夫妻这里，是那样简单。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父母真正爱孩子的样子，也明白了蔡斌身上那些阳光善良坚韧的出处。
蔡爸蔡妈生于农村，两人都是初中毕业后便没再读书的打工族。
到了婚龄，结婚生子。
蔡斌出生后，蔡妈留在老家照顾孩子，蔡爸继续外出打工。
后来，发生了两件事让蔡妈决定“孟母三迁”，带着孩子进城读书。
一件是她的邻居是名初中老师，每天下班后及休息天都扎在麻将屋里，蔡妈不止一次见她输了钱跟牌友飙脏话的样子。
还有一件事就是蔡斌特别胆小怕事，在外面受了欺负也从不敢声张。
有一次，蔡妈问他：“别人打你，为啥不还手？”
孩子半天不说话，蔡妈最终带着几分愠怒追问，孩子用特别小的声音回答：
“爸爸不在家，我不想他们找你的麻烦。”
于是，蔡妈雷厉风行地召回了远在温州打工的蔡爸：“孩子的成长，爹不能不在身边。”
蔡爸回来后，蔡妈便开始打包准备进省城：“必须让孩子在省城读书。”
温柔的蔡妈在孩子教育这件事上，表现得说一不二。
她当时的诉求很简单：咱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就别望子成龙了。但，只要孩子比我们强一丢丢，那就是胜利。
2014年春天，他们举家搬到了省城。
出租屋很简陋，大到二手冰箱，小到筷子，都是一家三口去选购的。
而且每次蔡妈都会让5岁半的蔡斌来定夺，她的想法很直接：
他选了，参与了，这个家的一砖一瓦他都会爱惜。
蔡斌被送进学前班，夫妻俩四处找工作。
初来乍到，工作不好找，但每次碰壁或干了几天就被辞退，蔡爸蔡妈从来不避讳孩子。
一家三口吃饭时，蔡爸蔡妈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找工作的经历。
蔡斌自然而然地，也开始讲他在学前班的那些事。
蔡妈有一句口头禅：
“在这个城市咱仨举目无亲，所以，有高兴的、不高兴的事，都说出来，一家人，一起担。”
蔡妈对蔡斌极其坦诚：“爸妈都是初中毕业生，而且学的那点东西还都就饭吃了。
所以，学习的事，靠自己，学啥样算啥样，爸妈既然自己都不懂，也就不会不懂装懂地要求你。”
孩子上学后，遇到难题，哪怕是蔡爸蔡妈会的，也没辅导孩子，而是让孩子去学校请教老师。
蔡妈还提前给蔡斌打了预防针：“搬到城里来上学，生活成本很高，所以，爸妈没实力给你请家教。
所以，你必须全靠在学校的学习，紧紧地跟着老师，上课就认真听讲，课后不会就问。”
她是这么跟孩子说的，执行也是这样的执行。
哪怕孩子在写作业时，因为一道数学应用题反反复复做了两个小时都不对，孩子急得直拍地板，蔡爸蔡妈也选择爱莫能助，袖手旁观。
第二天，孩子去学校问了老师，还请老师给出五道同类型的题回家来做。
孩子没有不贪玩的。
有一次，蔡斌被老师找了家长，孩子连续两天没完成作业。
当天，孩子回到家里，胆战心惊。
可是，父母由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像往常一样，一家三口分工明确，蔡斌写作业，妈妈洗衣服，爸爸做饭。
饭桌上，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最后，孩子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们：“爸妈，我连续两天没完成作业，老师说她找家长了。”
蔡爸蔡妈异口同声：“嗯，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蔡斌：“你们怎么不批评我？”
蔡妈：“老师不是已经批评过了吗？”
蔡斌：“我这两天放学光顾着跟同学踢球了，踢得太累了，写作业就犯困，所以干脆就睡了。”
蔡妈：“一次两次作业没写，不是多大的事。踢球也是学习，而且还能交到朋友，挺好。”
蔡斌：“真不批评我？”
蔡妈：“你都知道错了，也被老师批评了，多大点事，还用轮番上阵。”
打那儿之后，孩子再也没有不完成作业。
有时候因为各种事情来不及写作业，哪怕父母都说了今天作业可以不写，爸妈可以跟老师打个招呼，
孩子都会选择先睡一会儿，自己定了闹钟，比平时早起一到一个半小时，起来写作业。
小学一年级，全班40个孩子，蔡斌考了第25名。
成绩出来那天，孩子当场就哭了。
可是，回到家后，蔡爸蔡妈半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自己上学时成绩的寒酸，蔡爸小学初中干过N次自己改分数，被父母发现，胖揍一顿的事情。
然后，比来比去，得出的结论是：
“儿子能考到班级第25名，而且是跟城里的小孩竞争，这已经是一家三口里最好的成绩了，妥妥三个人里的学霸。”
为此，爸爸特意跑下楼买了一瓶可乐，三个人分着喝，庆祝“蔡斌光宗耀祖。”
孩子在父母这样的安慰之下，破涕为笑。
而私底下，夫妻俩没少互相安慰，蔡爸说：“咱自己成绩那么差，要求孩子成学霸，那不是扯吗？”
蔡妈则跟蔡爸说：“只要孩子健康快乐，性格好，有那股子坚持的劲头，将来肯定饿不死。咱俩都没饿死，他肯定比咱俩强吧。”
有了觉得“孩子比我们强”的想法，再去打量孩子，他们发现孩子身上的优点真的特别多。
孩子特别感恩。
有一次，数学老师给蔡妈打电话，说刚刚结束的单元测试，孩子考了满分。
成绩公布后，孩子特意跑到数学组，给老师鞠了一躬，说：“老师，谢谢你，我天天问你问题，你那么耐心，从来没烦我。”
鞠完躬，孩子发现老师桌子上的花缺水了，于是，抱着花就跑到水房给浇了水。
回来后，开心地跟老师说：“老师，我可算找到一个报答你的机会了。”
班主任跟蔡妈反映，从二年级开始，蔡斌天天晚上放学后，留下来值日。
老师发现后，问他为什么。
他说，有同学说我是借读生，占用了学校和班级、同学的资源，我想弥补一下。
而住在他们楼下的奶奶跟蔡妈反映：
“连续好几天，我发现自己放在门口的垃圾‘丢’了。我就特意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是你儿子上学时，顺道给拎下去丢了。”
……
这些事，都是别人反馈给蔡爸蔡妈的。
他们问过蔡斌：“这些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孩子就特别骄傲地说：“多大点事，有啥可说的。”
蔡妈问他：“同学那样说你，你难过吗？”
蔡斌回答：“难过啊，但光难过也没用啊。”
孩子的话，把蔡爸蔡妈说得泪目了。
于是，两个人在日常工作里，不知不觉地向孩子学习。
蔡爸送快递，见到楼道里有垃圾，也会举手之劳地帮人家捎下去。
那些同事不愿接的又偏又远甚至地址不详的单子，他都接。
而且还渐渐得出自己的算法，那些别人不愿跑的单子，接了虽然费时费力不赚钱。
可是，跑得多了，总会在送件的过程中，还接到几个寄件的单子。
算下来，其实是赚钱的。
用蔡爸的话说：老天不会亏待敢于“吃亏”的人。
蔡妈也是，先是做家政，后来被同乡介绍去做护工。
初来乍到，管护工的所谓“经纪人”总是把那些不能自理、年纪大的老人派给蔡妈。
蔡妈从不挑捡，被那些老年痴呆的患者折磨得想逃跑时，她就跟自己说：就把他们当我自己爸妈那样来照顾。
后来，蔡妈已经不需要“经纪人”派活，还被抽成，患者家属口口相传，蔡妈的活多到根本干不过来。
好运，就这样在这个家健康地流动着。
由于爸妈很忙，尤其是蔡妈的工作，常常一个月都不能在家睡一个晚上。
但只要一家三口能一起吃饭这天，一定会做上几个好菜。
每个人都讲自己最近遇到的开心的、幸运的事，一家三口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
每次都是孩子说“爸妈，不行了，我得写作业了”，而爸妈则拖孩子的后腿：“不着急，再聊一会儿。
小学时期，蔡斌的成绩并不理想，中等偏下。
但每次出成绩时，蔡爸蔡妈都非常不放在心上。
连蔡斌自己都看不下去了，问他们：“你们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我的学习呢？”
蔡家爸妈就很无所谓地表示：“爸妈文化水平不高，有可能说出来就是错的，别误导你。”
“我们自己都是学渣，凭什么要求你学习好。你懂事善良自律，已经比爸妈强那么多了，我们有什么资格还对你指手画脚的。”
这是蔡爸蔡妈的自谦和自知自明，也是他们不自知的高明。
面对孩子对成绩的沮丧，他们一直不断给孩子松绑：
“你学得好，锦上添花。你学习不好，以你的为人，也会活得不差，这就行了。
爸妈没文化都没饿死，还能在省城立足，你自然会比我们过得更好。
所以，有啥可担心的。该吃吃，该喝喝，每天都乐呵呵的最重要。”
有时候，教育就是这样反向呈现，父母越是松弛，孩子对自己也就越自律自省。
曾经有家长问过蔡妈：“你们家蔡斌有叛逆期吗？”
蔡妈认真地想过。
的确有过。
事情发生在初一。
当时是我发现的，蔡斌居然上学带手机。
我没有打扰他，而是把这件事情反馈给了蔡妈，希望她关注一下。
我记得当时还叮嘱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要吵不要骂，看都看了，利用他们愧疚心理，把手机收回就好。
我直到今天才得知，我看错了，或者说低估了蔡妈。
她当天回到家里，极尽讨好之能事地跟蔡斌说：“你想有手机，为啥不跟妈妈说，我猜你肯定是把平常给你的零花钱、餐费都攒了下来，买的二手机。”
蔡斌当时羞愧极了。
谁知，蔡妈接着鼓励：“玩几天吧，你从小到大都太懂事了，从来不做任何让父母操心的事。
但你现在又是青春期，也叛逆一回，给妈妈看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爸说。”
蔡妈不仅没跟蔡爸出卖孩子，还替他放哨。
只是，孩子玩了两天晚上，就把手机还给了妈妈。
他说：“其实也没啥意思。”
蔡妈就跟蔡斌说：“儿子，你不用那么懂事。在你这个年纪，做点叛逆的事，惹点小麻烦，很正常。
在你未成年之前，爸妈就是用来麻烦的。当等你成年后，再来麻烦我们，那才是真的丢人。”
初中三年，蔡斌稳扎稳打，成绩一直在前进。
事实上，作为还算阅学生无数的老师，我必须承认蔡斌不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那种天资聪慧的孩子，但他胜在情绪稳定，自信乐观。
他有一个方法百试不爽，错一道题，他就找老师请教，没听懂，继续问。
问完之后，请老师再给他出五到十道同类型题。
有一次午休，他向班里另外一个孩子请教问题，我默默地坐在前面听两人的对话。
同学说：“这道题你昨天不是问老师了吗？”
蔡斌：“嗯，但我发现你的解题思路和老师不一样。”
于是，同学给他讲解了一遍。
蔡斌第一遍没听懂，让同学又给他讲了一遍。
同学讲完，他在那儿感叹：“跟你比，我觉得我这个脑袋就是传说中的木头疙瘩。”
同学笑了：“但你情商高啊。”
蔡斌没笑：“没事，不用安慰我。岳母刺字‘精忠报国’，回头让我妈给我后背纹一个‘勤能补拙’。”
两个人哈哈大笑。
默默偷听的我，内心充满温柔的感动。
一个孩子，在少年时，就能清醒地内观，比较而不攀比，自知而不自卑，多可贵。
这样的孩子，我迫不及待想去他们的未来看看。
就是靠着这份踏实，蔡斌成了这届中考的小黑马。
为了他，本来已经在省城有了立足之地的父母再次迁徙，回老家县城工作生活。
尽管孩子明确表示，他住校完全可以的。
但蔡爸蔡妈不是不放心孩子，而是觉得，父子母子一场，和孩子共度的时光是有限的，他们不想错过这珍贵的三年。
用蔡妈的话说：“跟孩子没处够。”
而在这对父母身上，我看到的是父母低期待、高赏识、无条件的爱，对孩子成长的那份事半功倍。
也看到一个家庭在正能量与高能量磁场中正向循环的好运气。
低学历的蔡爸蔡妈用实际成果告诉我们：
大道至简，教育怎么可以如此轻松。
教育居然如此简单。
这也是我在这个忙碌的暑假之初，匆忙来给大家讲这个故事的原因。
在每天晚上的答疑群里，我看到太多的焦虑和无助。
你们中间的很多人比蔡爸蔡妈高学历，高收入，高起点，但，你们却不一定有他们的从容松弛自谦。
我一直不断跟大家说，教育其实是一场能量的传递。
身为父母，我们首先做高能量的自己，热爱工作与生活，积极乐观，美丽大方。
三流父母做保姆，二流父母做教练，一流父母做榜样。
当你活成一个每天都在精进向上的自己，孩子自然习得方式方法，成为更好的他们。
所以，我不是在讲一个学霸喜大苦奔的故事，我是想让你们放轻松，先活出一个丰盛的自己。
然后，用生命去影响生命，用灵魂去滋养灵魂，用智慧去启发智慧。
我希望，为人父母，你们是欢喜的。
讲述:李老师，女。作者: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关注微信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回复“目录”，可阅读她写的所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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