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克洛瓦的名画《自由引导人民》,画面正中那位一手持枪一手高擎三色旗的大胸妹,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无边锥形软帽,帽尖向前耷拉着。
▲ 油画《自由引导人民》,德拉克罗瓦,巴黎卢浮宫藏
这款帽子叫自由帽,又叫弗里吉亚帽。但弗里吉亚帽的历史要比《自由引导人民》所描绘的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久远得多。
弗里吉亚帽不是产自浙江武义(网传这次巴黎游行者的行头,即黄马甲蓝背心红围巾,是从义乌采购的,后经证实:不是义乌,是武义),而是源自弗里吉亚人。弗里吉亚人是古希腊时代小亚细亚半岛上的民族,寓言家伊索就属于这个民族。不过,伊索在给人讲《农夫与蛇》的故事时,头上还没戴弗里吉亚帽。
这款帽子正式定型要待伊索死后一个世纪,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写了《普鲁特斯》:
太阳神阿波罗将弗里吉亚国王弥达斯的人耳变成了驴耳,为了遮丑,弥达斯被迫戴上了弗里吉亚帽。
后来,弗里吉亚人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弗里吉亚帽却流传了下来。到了古罗马时代,弗里吉亚帽的寓意悄然发生了变化。因为帽子戴在了获释奴隶的脑袋上,于是它成了脱离暴政、获得解放的象征。
近世,尤其是文艺复兴以来,经过一群无聊文人的穿凿附会,弗里吉亚帽逐步捆绑了政治哲学中最硬核也是最虚无的概念——自由。
自由帽及其各种变体作为标志物,高频出现于西方社会政治革命的秀场,譬如尼德兰革命中的“乞丐帽”、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十三星帽”、英国光荣革命中的“公约帽”⋯⋯
1788年,大卫创作了一幅叫《帕里斯与海伦之爱》的画。一对男女,干柴烈火、不管不顾的劲儿,与尊重(实为放纵)个人欲望的社会吁求完成了勾兑。画面上赤身裸体的帕里斯居然也戴着一顶自由帽——他(帕里斯,Paris),据说正是将自己名字贡献给法国帝都的人。
▲ 油画
《帕里斯和海伦之爱》,雅克·路易·达维特,巴黎卢浮宫藏
可以想象,裸男头上的这顶小红帽在当时的巴黎是多么深入人心。
次年,法国大革命爆发。权力遗失在大街上,小红帽攀上了革命象征体系的顶端,成了公众顶礼膜拜的圣物。
小红帽出现在公文上、印章上、硬币上、房顶上、船桅上、路牌上、咖啡馆和剧场的墙壁上⋯⋯只有戴小红帽者才能发表演说、只有戴小红帽者才能出席会议、只有戴小红帽者才能做弥撒,总之,只有戴小红帽者才能参加的一切公众活动,甚至连恋人间的亲昵行为都必须戴小红帽,否则得不到祝福。
1792年,在吉伦特派民众的胁迫下,法国大革命的革命对象路易十六,竟也恭恭敬敬地戴上了小红帽。对于路易十六来说,这比在自己研制的断头台被斩首,更令人哭笑不得。
狂欢是穿着戏服的革命,而革命是卸下面具的狂欢,两者都是全民参与,两者的舞台都在街头。小红帽,作为法式政治秀最古老的戏服,让现身街头的演员有了自我证明的依据。
而黄背心、蓝马甲和红围巾,无非是舞台上演员们不断翻新的行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