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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从庄子的《天下》看孟子的影响力

一道  · 简书  ·  · 2017-12-12 16:58

正文

文|一道

1.

一如我们研究秦汉史无法越过秦皇、汉祖一样,考察先秦诸子的古文爱好者们,似乎也无法忽略庄子和《庄子》中的一篇文章。在现存版本的《庄子》中,这篇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文章被置于著作末尾,头上带着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天下

对中国人来说,“天下”似乎一直是一个深具本土特色也因而无法被确切译成外语的独特词汇。多数时候,它是一个政治概念,意味着当时天子所统治的这个世界。还有时候,它是一个社会概念,代表当时生存着的天下万民。也有时候,它又化身为一个地理概念,泛指当时人们所能知晓或幻想的被四海所包围着的陆地疆域。

但在《天下》这篇文章里,所谓的天下,既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天下,也不是政治意义上的天下,而是思想意义上的天下。因此,位列其中的那些人物,并非王公侯卿等显赫权贵,而是一个个耀眼夺目的思想巨星。

就目前的材料来看,《天下》应该是中国最早的系统性学术文论,类似于当下的哲学史或者思想史著作。由于在这之前,并没有人专门为时代思想编纂合集的先例,因此这篇文章名副其实的做到了前无古人,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要说的是,虽然被放在《庄子》一书中,但这篇文章并非庄子本人所作。这一点从宋朝的苏东坡开始,逐渐被学者所注意。然而,即便是出自庄学后辈的一篇“伪作”,但这位无名作者凭借着开阔的视野,精到的论述,尤其是为我们残留下许多思想家的代表性观点,使得这篇伪作仍然具备相当重要的学术价值。①

在《天下》篇中,作者曾列出了诸多思想家,比如我们所熟悉的老子、惠施、公孙龙,不太熟悉的相里勤、邓陵子等等。但今天我们只做一件事,由《天下》篇中的一句话,来看一看孟子在当时的影响。

2.

实际上,《天下》这篇文章并没有明确地提到孟子,而且,即便你翻遍整部《庄子》,也见不到儒家大师孟子的名字。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知道,孟庄同时而立,可谓双峰并峙,却为何避讳如此?刻意避免提到孟子的姓名,是庄子及其后辈对儒家学派的不屑和敌意呢,抑或是出于其他不为人知的理由?

两千多年过去了,这个诡异的现象一直吸引无数后人好奇的目光,却始终找不到真实的答案。但我之前曾借《齐物论》中的一个例子说过,庄子明面上不提孟子,却可以含沙射影的提及。如果细细品读庄子,在某些影影绰绰的文字中,还是能够朦朦胧胧看出孟子的身影。

这一方面说明,庄子其实是知道孟子的,另一方面也说明,孟子并不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影响力只局限于齐鲁滕宋等中原之地,而是早已扩展到了他所“鄙夷”的楚国。

3.

孟子生于公元前372年,按照国籍来分,属于邹国人,也就是今天的山东邹县。从地图上看,邹县距离儒家创始人孔子的家乡非常近。孟子自己就曾感叹,“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事实上,对于孟子,近圣人之居不仅仅是空间意义上的靠近,更是思想和心灵意义上的靠近。虽然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但却“私淑孔子”,不但把孔子公然列于圣人之位,而且常常当仁不让地以圣人之道的传承者自居。

关于孟子早期的生平情况,我们已经搞不清楚了。虽然司马迁曾为孟子和荀卿合写过一篇列传,但行文非常简略,而且压根就没有提及孟子早年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西汉的韩婴和刘向从哪里得到的材料,他们在《韩诗外传》和《列女传》中曾说及孟母三迁、孟母断杼等等于今广为流传的故事。虽然这些故事真假莫辨,但透过这些故事,我们至少可以知道两点。第一,孟子有一位教育上非常上心的母亲。第二,孟子曾受过相当不错的教育,而这也为孟子后来成为一位著名的“士”,打下了很好的学识基础。

按照儒家的教材,孟子所学大概不出《论语》、《诗》、《书》、《礼》、《乐》等经典文献,但孟子和一般儒生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但学识积淀丰厚,而且对儒家思想的理解深度也到达了很高的层次。对此,司马迁用了三个字,“道既通”,言外之意,孟子隐隐已经具备了成为儒家大师的潜质。

4.

儒家一直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在思想贯通于胸之后,孟子就开始了长达二十余年的游说生涯。孟子此等游说,并非全部出于追求个人富贵和名声,而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信仰。然而,任何思想家都无从超越局限着他的时代。实际上,孟子所处的战国早已不是孔子春秋时期的模样。连绵不断的战争成为当时最为鲜明的时代特征,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百姓则成为孟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秉持着自己的王道仁政,辗转往来于中原在各国之间,却无一避免地遭到了无情的失败。正如后来狂妄的尼采宣称的那样,“我的时代还不曾到来。”

但严格说来,孟子的失败,只是政治领域的失败。和政治上的惨败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思想领域,孟子则大获成功。至少,战国中期的诸子中,我还不曾见到哪一位学者能够像孟子那样“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煊赫之情形甚至他自己的弟子彭更都觉得“有些过分”。②

这样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高举着这样鲜明的仁义旗帜,往来的声势又是这样轰动,所到之处各国诸侯无论大小动辄给予几十金、上百金的馈赠,很难想象孟子不会扬名于天下。何况,为了打击和对抗其他学派,孟子又经常抛出一些相当犀利的言辞和独树一帜甚至大逆不道的观点,比如那个著名的“民贵君轻说”,再比如那个不断争论的“性之善说”。诸如“民贵君轻”这些与君权剧烈冲突的观点,后来的秦始皇看了,愤怒地将孟子学派一网打尽,朱元璋看了,还要高呼把已经成圣的孟子杀头。很难想象,当时的天下学人听到这种“颠覆传统”的话语,会任由孟子“胡说八道”而不予以奋击。③

看样子,这种情况也确实发生了。在《孟子》书中,就有隶属于其他学派的弟子专程与孟子“互相切磋”,比如农家。但对孟子的质疑和批判都被孟子一一粉碎,似乎“敌手”的每一次进攻,非但没能消解孟子的影响力,反而又为孟子增添了一枚胜利的军功章。

然而,鹊起的声名没能挽救孟子政治事业的颓唐,晚年的孟子在感叹“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之后,终于无可奈何的从政治领域抽身而退。外王事业一败涂地的孟子,只好与弟子们整理自己的思想学说,在内圣事业努力开拓。司马迁在传记的末尾说到:(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也许不仅仅是作《孟子》七篇,孟子还可能一边整理文稿,一边继续自己的讲学工作。以孟子为首的这几百人的学术队伍,渐渐在邹国形成了一个以孟氏儒家学派。这个学派的崛起,对于儒家自身来说,意义是十分巨大的。因为从目前来看,孔子死后不久,儒家内部就发生了分裂,在后来墨家、杨朱等学派的攻击下,似乎一度失去了影响力,甚至出现了“杨墨之言盈天下,天下之徒,不归杨,则归墨”的境地。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感叹: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现在,正是由于孟子和他的学派的崛起,似乎让儒家学派再度焕发出了生命力,将儒家从边缘的位置再度回到了中央的舞台。

孟子的功绩反映在《天下》篇中,凝集为半句话:“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鲁是儒家学派的发源地,其中的邹,很明显则是孟子的家乡或者说孟子学派的根据地。

虽然《天下》篇中这句论述不带有什么感情,但却意味深长地把孟子之邹放在孔子之鲁的前面,似乎足够说明,继孟子弘扬儒学之后,邹鲁已经成为当时学子心中的孔孟之乡和儒家圣地了。

注释:

1.自郭象删减《庄子》之后,首先对《庄子》文章真伪进行辨析的人是苏东坡。当时他提出《让王》、《盗跖》、《说剑》、《渔夫》四篇文章非庄子自作,开启了庄子文章真伪的研究之风。目前认为,《天下》篇是庄学门人所作。

2.在《孟子.滕文公下》中,孟子的弟子彭更问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泰是过分,过甚的意思。似乎对孟子这样的做派颇有微词。

3.东汉赵岐《孟子题解》中说,“孟子既没之后,大道遂绌。逮至亡秦,焚灭经术,坑戮儒生,孟子党徒尽矣。”似乎孟子的党徒在秦始皇时代遭到了灭顶之灾,考虑到孟子革命性的一些与君权冲突的观点,似乎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