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言 |
金融男西装革履，不是因为有钱、体面、品味上等，而是野心膨胀得太厉害。不用皮带拴住、袖扣围住，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有些动物要是原形毕露，样子就不太好看了。
姚远比约定的九点晚到了半小时。从生煎包店回家，到换上西装出门，中间他还读完半本财经杂志。磨蹭是故意的，他希望自己的出场，有种要紧事都做完、才考虑要不要来的随意。
对着镜子系领带前，姚远好不容易才把衬衫给扣起来。小女生脾气十足的前女友，曾经一手撑着脑袋，撒娇似的评价在店里试衣服的姚远：胸肌大了衬衫都买不到，好烦哦！
姚远没有笑，逛街前他们大吵了一架。他实在不能忍受前任随叫随到的要求、小题大做的哭泣，更不明白恋爱如何让他的时间贬值。姚远手上的表，抵前任买几百件衣服，走一秒都是金钱碰撞的声音，时间观念能一样吗？
那表是父亲唯一没赌掉的。
前任更不明白的是，金融男西装革履，不是因为有钱、体面、品味上等，而是野心膨胀得太厉害。不用皮带拴住、袖扣围住，一不小心就会溢出来。
有些动物要是原形毕露，样子就不太好看了。
刚下出租，姚远就在Linx门口碰见了打电话的林浩然。他攥着皱巴巴的衬衫，在红地毯上逆着人流，又被一米八的外国保安赶到角落。这是个不会一心两用的人，股票要不要抛根本不用看走势图，瞅瞅林浩然的脸就知道了。
姚远走到他身边时，他刚打完电话。“家里出了点事。” 林浩然面露难色，一张嘴就涌来格子间和脏串摊的味道。
姚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还没见过林浩然不出事的样子。会议纪要写错字了，汇报材料不精致了，都叫做出事。林浩然走到哪，都有一把剑悬在头顶，风一吹，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而他的脸和衬衫一样，弄皱后就再没抹平过。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 姚远扯出一个微笑。
林浩然摆摆手：“不用了远哥，你都帮我这么多次。我可以……可以找御哥借钱，房租拖一拖也不要紧。”
“出什么事了，爸妈生病？” 其实所谓的帮，不过是工作上可有可无的小指导，故弄玄虚的东西。自从林浩然跟着秦御走进投行部，姚远的眼睛就盯上了他。
林浩然点点头，又盯着地上不说话。此时几辆跑车开过来，巨大的轰鸣声加重了空气，压在肩头，让人直不起腰。
林浩然忽然拉住姚远：“不说了，咱快进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事实上包间里没人在等，大家在秦御的鼓动下早就玩嗨了。姚远以为迟到会挑起秦御不被尊重的羞辱，却不知秦御的群发信息里写着八点半，唯独通知姚远晚了半小时。
姚远没引起轰动，反倒扑了空。
他走进包间时秦御正在唱歌，气氛也过了暖身阶段。有两个眼尖的分析师看到姚远，却压根不敢高声大喊，而是把手放在胸前、靠着手腕轻微地晃了晃，就算是打招呼了。
他们生怕干扰到秦御的歌声。
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上个月还在茶水间偷说关系户的坏话。没想到升职的消息一流出，那些往星辰大海驶去的航船，就已经掉头冲着下水道的方向了。
秦御专心致志地唱歌，几小时前正催命似的发微信，现在却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同事们看来，姚远显得更不堪一击了。
而悠悠坐在秦御旁边，摇头晃脑地听歌。姚远刚进门，她就低下头，专注地吃起水果。好像心事被姚远看穿似的，她还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寸，让人看起来她和秦御没那么亲密。
倒是蒋诗逸站起来，硬是给姚远腾出一个位置。姚远把这看成了一个暗示，一个来自家庭背景雄厚、大龄未婚金融女的暗示。这个从小把成绩视作一切的女人，对工作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要不是上厕所时，无意听到这次聚会的名单，蒋诗逸绝不会来这种地方。
最后怎么就来了呢，姚远不太愿意想通这事。他倒觉得很好笑，林浩然和蒋诗逸两个人，名字里蕴含的期望有多高，他们的人生就有多么背道而驰。
蒋诗逸显然在男人这方面缺乏经验。她没摸准姚远健硕的身材，姚远这第一下就没坐进去。蒋诗逸很尴尬，她又让身边的同事挤一挤，自己夹紧双腿，显出身体用力的样子。
沙发的另一边还有空位，但姚远不忍心负了她的好意，只能一屁股坐下去，坐在她的裙子上。
身体碰撞的那一刻，他感到她颤了颤。
蒋诗逸不急于抽身。她紧挨着姚远，想捋一捋裙子上的褶皱，动作却比刀刻出来的还要僵硬。姚远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女人做什么都用力过猛。
而走进来这么一会，秦御还没搭理姚远。他唱了一首又唱一首，两首歌间隙时也没和姚远打招呼。直到三首唱完了，姚远好像才忽然在他眼里有了颜色，音调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远哥，你怎么来了？”
大家愣住了，这话的意思是姚远不该来？空气里的香水、酒精、荷尔蒙都硬生生地冻住了，秦御把这空气切下来，一块块地向姚远砸去，隐约还能听到玻璃划玻璃的声音。
这里真闷，姚远扯了扯衣领。
“不是，我都唱糊涂了。” 等了很久，秦御才一拍脑袋，“我说远哥，你怎么才来？”
大家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下去，姚远却感觉像猴一样地被耍了。但他坐在位置上只是微笑，甚至都没站起来。
秦御小胜一局，却还不满意，显然猎物没跑起来。往一动不动的东西身上射箭，这战利品带回去了也不配被夸赞吧。
“远哥，你迟到了，得喝一杯！” 正说着，秦御就让服务员拿一只杯子。
“倒满倒满，哎我说你怎么回事，怕我买不起单啊？” 秦御骂完服务员，就举着盛满香槟王的高脚杯，朝姚远走去。此时每个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箭在弦上，只差放手。
“最近皮肤过敏，不喝酒。” 姚远解了一个粒纽扣，不想给他这个面子。
“谁不知道你远哥酒量好，一个干三个！” 秦御手里的杯子晃晃悠悠。
“真没客气，上个项目做得太累，身体弄坏了。” 提到上个项目时，姚远的语气都加重了。这话倒像是反问秦御，你的项目呢，你做了什么事就升上去了？
秦御知道姚远在指什么，他心里涌过一丝羞耻，但很快又让酒劲淹没。毕竟猎物已经被激怒了。
“远哥，今天聚会就是犒劳你的！你是主角！” 秦御再次把酒递过去。
“你请客，怎么我会是主角呢？你应该多喝一点。” 姚远扯着衣领，又客气地把酒推回去。
“远哥，你迟来这么久，当然要罚一杯！我们八点半就到了……” 秦御一下没刹住车，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喝吧喝吧。” 他赶紧移开话题，把酒杯推到姚远嘴边，就差一口气灌进去了。
姚远心里一惊，觉察出不对劲。他又解了一粒扣子，同时保持笑容：“皮肤过敏，我不能喝。”
“是不是嫌酒不好？”
“不是，我真不能喝。”
“那就是看不起我？”
“怎么会看不起你？”
“那就喝！”
“真不喝！”
“喝！”
一杯酒在两个人之间推来搡去，他们像兄弟一样各怀鬼胎，又像敌人一样勾肩搭背。这出戏让人越看越糊涂了。
忽然秦御一个没拿稳，杯子就被弄翻了。香槟洒在姚远的白衬衫上，贪婪地扒住这块土地，向四周渗透下去。
“哎呀远哥，对不起。” 大家不知秦御是故意还是刻意。
“小秦，以后你就是我的上级，不能再叫我哥了！” 姚远忽然后退一步，“你爸会不高兴的！”
每一个字眼都砸进秦御的眼睛。那个藏着掖着的事实还是被戳破了。
弄湿的衬衫黏在皮肤上，姚远解开第三粒扣子，第四粒，第五粒。他也不低头，就这么看着秦御，从头扫到尾，又从尾扫到头，好像不是脱自己的衣服，而是一点点、一寸寸地扒光秦御。
如此一来，某些人升职的蹊跷，就被赤裸裸地摆在了大家眼前。
秦御的醉意一下子碎了。本想借着姚远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可他真是太小看姚远了。猎物没追到，猎人反倒被撕破了。原来姚远之前的客气不是软弱，他讲的是蓄势待发，以退为进。他不像秦御，撒了腿就往前跑，一股蛮劲冲到底就被打出原形。
这种只能伸不能屈的性格，在金融界能走多远呢？
秦御不再强求。他喝完杯子里的酒，朝姚远勉强一笑，便退回到位置上。一种不可言说的挫败感把他彻底淹没，这挫败感是由无数次的不幸积累而成的。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都是父亲施舍的，他从来没靠自己成功过一次。
秦御今天实在太难受了，喝多少酒，找多少姑娘，都捱不过这个晚上了。
同事们的脸上还残留着暗喜，他们不敢说的话有人说了，不敢出的气有人出了。但困惑也萦绕心头，得罪关系户究竟有什么好处，姚远怎么就不能忍。这么多年，分不到奶酪，打不破壁垒，大家不都是这样忍过来的吗。
此刻，姚远敞开胸膛，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他看到秦御身后的秦御，一大堆的秦御。他心想，低声下气这么久，是到该硬的时候了。
【待续……】
延伸阅读
《幸福来源于我比你好：第一章》
《祭品跳下贡台：第二章》
《脱轨的富二代：第三章》
本文由G.P.A经授权转载自金融街李莫愁（ID：LadyRenaissance），作者周苏婕，潜伏金融圈的严肃小说家，因看不懂艺术只好爆出真相。个人微信公众号ID：sujiewriting。个人微信号：withsu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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