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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邢岷山&钮晓晴:心远地自偏

行李  · 公众号  ·  · 2018-04-13 08:12

正文


离开满觉陇村,沿“水乐洞”的指示牌入山径,世界立即清净了。山径仅容两人并行,寂静,古雅,是乾隆古道的一部分。随着地势的升高,视野所及,便从山坞里房屋稍显密集的村落,上移至白鹤峰的茶田与山脊,渐入佳境时,“水乐洞”到了。

这是杭州南高峰“烟霞三洞”中,位居中间的一处洞穴,初建于五代,因洞中有泉水流出,淙淙水声如奏乐而得名。苏东坡在《水乐洞小记》道:“泉流岩中,皆自然宫商。”洞深30米,从入口往内,渐渐逼仄,最深处仅一米宽。是一个石灰岩洞穴,洞中多钟乳石,后人又陆续在石壁两旁凿有数十尊佛像石窟,并曾在洞外建有佛寺、亭台楼阁,不胜繁华。如今,洞外只剩一片繁茂的林木,但洞内盛景不减当年:佛像石窟外,清末、民国以来的文人墨客,在洞口的石壁上留下了百余处题词。洞口有水潭,当有光照耀,并有风伴奏时,水潭上的涟漪,便会荡漾在岩壁的题词上。千余年过去,这里依然是杭州人心中的避暑胜地。

距洞口两步之遥——就是说,洞内水量大时,这里可以听到淙淙水声如何奏出“宫商”之音,有一栋园林式的房子,完美嵌入山林里。数年前,第一次从水乐洞走乾隆古道去杨梅岭村时,经过这栋房子,门口挂着某个单位的名牌,心想:要是来这里工作,何须桃花源!

和邢岷山、钮晓晴夫妇约采访时,他们说“来我们这里吧,就在水乐洞。”水乐洞旁,是以桂花闻名,已然很网红的满觉陇,咖啡馆、私宅、茶室、精品酒店林立,他们的宅子,应该嵌在其中吧。找路时,几经确认,才知道他们说的“水乐洞”,并非泛指水乐洞区域,他们命为“水乐山房”的大宅子,就是那栋我曾想去工作的房子。


春夏秋冬,晨昏昼夜,水乐山房景不同而乐无穷。


行李&钮晓晴、邢岷山

1.

行李:听说晓晴姐出生于艺术世家,去年,你母亲77岁还在台上演《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还是昆剧艺术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教授。邢先生从小学昆曲,后来又开始拍戏,最近还在《琅琊榜2·风起长林》里看到你饰演的段桐舟。对戏曲和影视演员,一般人都会觉得神秘而遥远,这几日看你们朋友圈,很惊讶,你们,连同你们父母辈,几乎全都亲自下厨,家庭感重,节日感也很足,而且不是圣诞、情人节一类节日,是端午、重阳等传统节日,这是大多都市人越来越陌生的生活场景,反倒在你们家里看到了。

邢岷山:演员只不过是一个职业,离开剧组,回到家里,就是过平平常常的日子,锅碗瓢盆,人间烟火。说到节日感足,这可能和家庭有关。我们全家都从事艺术,特别是传统艺术方面的工作,儿子出生后,我们有个约定,就是每逢传统年节,全家人齐心协力营造节日氛围,无论陈设布置亦或吃食打扮,都会应节当令,通过生活中的点滴积累潜移默化孩子,从而培养他对传统的认同感,对中国文化的归属感。

行李:你们决定回到这样的山里生活,听说是受了碧山猪栏酒吧客栈创始人寒玉的影响?

钮晓晴:六年前的夏天,我们第一次到寒玉的猪栏酒吧,那几日每天从早玩到晚,寒玉带我们去黄山上少有人至的步道行山,去鲜有游人的鸳鸯谷游泳,有一晚还带我们下田偷玉米,岷山负责放哨,我们边掰玉米边止不住的大笑,那笑声几乎把整个村子吵醒……那种自在悠闲的乡野生活很吸引我们。但回归山林,与大自然相亲近,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想法,只是那次相遇,加快了这个愿景的实现。岷山1987年考取北京电影学院时便从家乡杭州去了北京,一晃三十年。三十年里,我们一直在想:有一天要回去,有一天要回去……念叨了几十年,可能老天都听见了,终于有机会回来了。

行李:回哪里呢?

邢岷山:晓晴从小在西湖边长大,决定回杭州,其实就是回西湖。这里距西湖一步之遥,离虎跑也很近,当年弘一法师就是在虎跑的定慧寺断食、出家的。而烟霞三洞,更是见证了胡适与曹诚英的一段情。他们可以算是我们早先时候的邻居了,住在这里,能感受到一种由远及近、绵延不断的文化脉络,与神交已久的先贤为邻,好像能受到他们荫庇似的。

行李:是怎么找到这栋房子的?杭州城,有几人能选到这么好的地方来呢。

邢岷山:虽然回杭州定居的想法由来已久,但也仅限于望梅止渴。我有我的事业,拍影视剧,除了北京,没有第二个选择。儿子的小学是北京一所有着650年建校史的重点小学,学校完整保留了庙、堂、阁、祠四位一体的传统建筑,孩子们每天上学首先经过的是三座汉白玉金水桥,在好古的我们心里,全中国没有哪所学校能与之比肩了,所以也从未动过给他换学校的念头。初中三年,儿子在美国波士顿读书,他年纪小,三观尚未定型,我们夫妻二人便轮流在美国陪了他三年。直到去年他考上寄宿高中,我们才有了自己的时间。那阵子,我和晓晴骑着单车满西湖溜达,看见合适的房子就去敲门问人家要不要出租,我们管这叫“地毯式扫街”。“扫”了没多久,有一天,在运河边的香积寺与师父喝茶闲聊,座中一位朋友说他知道有一处房子可能比较符合我们的要求,便找来照片,我们一眼就爱上了,第二天冒雨实地查看,当时就定了下来。

行李:不仅房子本身好,门口还有水乐洞。

钮晓晴:是,水乐洞在历史上时兴时废,《梦粱录》、《武林旧事》里曾提及此处乃南宋最后一个权臣贾似道的私家园林——“水乐洞园”。京剧里有一出很有名的戏叫《红梅阁》,里边就有贾似道,花脸应工,勾的是白脸,属于反面角色。上世纪80年代,中国戏曲学院重新改编整理了京剧《红梅阁》,改名《李慧娘》,公演后在当时北京的戏曲舞台上轰动一时,改编者是我的大伯钮隽先生。也许是受这出戏的影响,我一直觉得贾似道是一个勾白脸的奸臣,直到有一天,我和岷山去断桥边的望湖楼喝茶,途经茶楼后的一面岩壁,在绿叶遮蔽间偶然发现几个一人多高的大字,笔力遒劲豪迈,定睛一看,竟然出自贾似道之手!登时感叹:能写出这种字的人,心胸绝非常人所及!回家后查检史料,才知他当年鄂州大捷,打败忽必烈大军,推行公田法与打算法,为南宋延命20年。这么多年“奸臣”的帽子算是扣错了,他的脸谱应该从白脸改成红脸了。

行李:还有更多文人墨客和水乐洞有关联,明代杭州文人高濂在他著名的《四时幽赏录》里,列有“秋时幽赏十二条”,其中便有“水乐洞雨后听泉”。

钮晓晴:高濂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位杭州文人,他有一部非常著名的传奇本《玉簪记》,里面的文字读起来口齿生香。昆曲《玉簪记》里有一折戏叫《琴挑》,那是我妈妈的拿手戏,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在杭州演出了这折戏,那年她75岁,却将那种闺阁之秀、林下之风演绎得淋漓尽致,我想这也是我格外偏爱高濂的一个原因。他的《四时幽赏录》在我看来就是一本古代的杭州旅游攻略,只不过这位“导游”格调太高,在他面前,我们活得太粗糙了!等以后闲了,我很想按着这本书所记,依次还原四时之趣,结个集,最后看看能体现几成。

除了书本上提到,水乐洞还留下了许多摩崖石刻和题词,其中大部分出自民国时期,这些文字至今仍清晰可见。闲暇时,我们常常在石洞内外盘桓,研究那些文字,揣摩那些人当年的心境。胡适在烟霞洞养病期间,徐志摩、陶行知、汪兆铭也曾来这里探望,他们一起听泉、避暑、办雅集,他们会从这里出发登到南高峰,路上走走停停,体验季节的变化和自然里各种细节,那时交通不便、条件有限,但以拙朴的方式,往往最能体会到生活真正的滋味。

行李:他们那时不过短途旅居,你们现在是长驻在这里,会有更多自由体会生活的滋味。

邢岷山:搬到这里以后,每天一早就会有很多活儿等着你干。我和晓晴分工合作,我管屋外,她管屋内,她常说我是园丁,她是女佣。环境的改变会带来生活方式的改变,生活方式的改变会带来生命状态的改变。古人说:中隐隐于市,身处城市中,却自有一片山林,安静而且接地气。

行李: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回杭州?不想在北京,可以直接移民呀,像很多人那样。

邢岷山:我是一个喜欢改变的人,喜欢旅行,也在很多地方居停过,美国、欧洲、香港,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美好。但每个地方呆久了就会觉得特别空虚,那种空虚,并不是因为你看不到美好的事物,而是因为那些美好不能充分滋养你的心灵。我不能远离属于我的、属于中国人的文化土壤。杭州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也是一座自然与人文高度融合的城市。在这里,看见雨后春山,你会说:这是属于苏轼的空蒙颜色;看到湖上轻舟,你会说:这船曾燃着红烛、载着春酒送白乐天回家……回到杭州居住的第一天,我就在日记上写道:由今日始,与伊人共度,择此城终老!


家门口的石洞沉淀了数百年文人的唱和,买菜的山路也是乾隆走过的古道……在杭州,没有一寸自然没有经过人文的抚摸和加持,也没有一丝人文脱离过自然的熏陶和滋养,这就是邢岷山和钮晓晴回到杭州,回到水乐山房的原因。

2.

行李:刚才说晓晴姐在杭州长大,可是两位说话都是北京腔,不知道之前是怎样的生活轨迹?

钮晓晴:我们一说杭州话,杭州人也会吓一跳,那正宗!我父亲是老北京的旗人,满姓钮祜禄氏,他是中国戏曲学院第一届毕业生,毕业后留校任教。文革时学校并入文化部“中央五七艺术大学”,他们都被下放到天津的农场劳动,那时我母亲在杭州,为了照顾夫妻关系,他调到杭州。文革结束,学校恢复建制,老校长让他回去,他的事业心重,家乡观念更重,宁愿抛下所有也要回北京。我妈那时是浙江昆剧团的主演,因为昆曲舞台总演一些才子佳人的戏,文革时剧团就被解散了,所有人被发配到工厂,文革结束剧团恢复才又重新回去。我的小学生涯特别动荡,基本上一年换一所学校,眼看着就要上初中了,妈妈为了让我有一个稳定的学习环境,就申请调到北京。那是1981年,我10岁,跟着妈妈一起到北京与父亲团聚。

行李:你们住在北京哪一带?

钮晓晴:最初在陶然亭,北方昆曲剧院宿舍,就是上世纪80年代北京最普遍、最无趣的那种6层红砖单元楼。岷山1985年随浙江昆剧团到北京演出,看到那种楼房特别不能理解,他问我:“北京的楼房,为什么红砖都露在外面,感觉没完工似的?”1987年,他考上北京电影学院,那里就成了他北京的家。屋子不大,两室一厅,那时候都不讲究装修,家里就是“四白落地”,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泥地被我们擦得锃亮。其实我们完全有能力搬出去住条件更好的房子,但住房是件很私人的事情,无关他人,只关乎自己的感受。窗明几净,有笔墨纸砚书酒茶、有随时可以抓挠的玩意儿,就够了。我小时候常随着父母去他们的老师、朋友家拜访,像我父亲的老师——北京大学吴小如教授、故宫博物院朱家溍先生,他们都是学富五车的文士贤人,但家居生活一向俭朴,满屋子的书是房子里最大的亮点,这可能也影响了我的审美,就觉得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舒服、踏实。我们在那里住了17年,直到2001年我怀了儿子,才搬去亚运村那套空了许多年的大房子。在亚运村住了将近13年,后来儿子去美国读书,又在美国住了3年,直到去年回到这里。

行李:邢先生是怎么进入昆曲行的?

邢岷山:我父母的职业其实和戏曲没多大关系,但我爸喜欢唱戏,可能是他自己未尽的理想,希望在儿女身上实现吧,他把大姐送到杭州艺校学京剧,我和三姐学了昆曲,二姐因为一直寄居在山东奶奶家,所以没能学戏,长大后学了建筑设计,不过她也很爱唱戏。小时候我们住在父母单位的宿舍大院,过年过节就数我们家热闹,四姐弟连唱带跳能撑起一台晚会,每次邻居们都会趴在我们家窗户外听,还会起哄“再唱一个,再唱一个”!

行李:原来启蒙老师是你爸。

邢岷山:是啊!我爸生在胶东,是一位军人,解放战争跟着陈毅的部队打过长江,在上海公安总队文工团工作。喜欢书法、绘画,最爱的是京剧,是一位“梅”派票友。当时上海公安总队在九江路,后来有一次他和我岳母聊天,岳母说那时她家就在九江路,每天上学路过公安总队,总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唱京剧,估计就有我爸的声音。

行李:你的昆曲老师是?

邢岷山:1978年,我和姐姐一起报考浙江昆剧团,当时的考官中就有我岳父与岳母。我们那代人很幸运,遇到了许多好老师。浙江昆剧团演员至今一共有六代,分别是“传”、“世”、“盛”、“秀”、“万”、“代”,我岳母沈世华是第二代——“世”字辈,我是第四代——“秀”字辈,我们是文革后昆曲界招收的第一批学员,那时候“传”字辈老艺人尚矍铄健旺,“世”字辈老师也才将不惑之年。我的开蒙老师是“传”字辈老艺人包传铎先生与周传瑛先生,开蒙戏是《十五贯》的《见都》与《判斩》。那时候先生们尚不到七十岁,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紧迫感,恨不能将所学所会倾囊相授,可我们都是些十二三岁的孩子,淘气、偷懒,包老师每次上课都是一脑门子的汗,记得他曾经感叹道:“你们介帮小鬼,现在要好好学啊,不然下趟会后悔的!”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能感受到昆曲之美、之可贵,记得在我汇报演出《浣纱记·寄子》之前,包老师将他收藏的一块扮戏勒头用的水纱送给了我。现在回忆起当年的事,会特别激励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先生们的期望。

行李:真是幸运,晓晴姐出生在戏曲家庭,你小时候的环境是怎样的?

钮晓晴:我出生在杭州,7岁之前住在南山路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文革时期,浙美大院里驻着好几个单位——浙美、浙江京剧团、浙江歌舞团、浙江曲艺团。父亲由北京调到浙江京剧团,我们家也就安在了南山路。

我可以说是伴着京剧的锣鼓声长大的,四、五岁的时候,样板戏《杜鹃山》风靡全国,也没人教,已经会唱全出了。我还常学着女主角柯湘的扮相,腰上勒根皮带、胳膊上挂个红箍、脖子上围块白毛巾,拿支木头手枪,到处冲锋陷阵。有一次,我一个人溜达到弄堂里给那些街道工厂糊纸盒的奶奶们表演,从天亮唱到天黑,估计是唱得大脑缺氧,连自己家在哪里都记不清了。

文革后,父亲调回北京,我们就搬到母亲的单位——黄龙洞的浙江昆剧团。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岷山,那一年,我7岁,他13岁。

后来随父母到了北京,开始的3年,我们住在中国戏曲学院大院的宿舍楼,就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北京最普遍的4层筒子楼,一层楼住十几户人家,楼两边各有一个公共厨房和一个公共卫生间。别看居住条件艰苦,乐趣可多了。白天家家不关门,你在床上躺着,邻居家小孩儿骑着小三轮儿撩起门帘儿就进屋。我们隔壁住的是蔡英莲阿姨(京剧旦角张君秋派传人),目下张派旦角演员无不出自她门下。那时候蔡阿姨还是青年教师,可用功了,天天在家练唱,我会的那些张派戏,全是隔着墙“被迫”学来的。她有个外号叫“干锅蔡”,因为心思全用在专业上,唱着唱着就把厨房里还做着的菜给忘了,天天“干锅”。

那时候的公共厨房其实就是一个小型艺术沙龙,每天下午四五点钟最热闹,大家在厨房里边做饭边聊天,聊的可不是家长里短,都是有关艺术,互相探讨、互相切磋,有时候连唱带比划,恨不能演半出戏。那些邻居如今都是戏曲界数一数二的艺术家、教育家、集大成者,当年还都只是人到中年,我每天放了学最爱去听他们聊天,那些话题如今想来受益终身。后来,单位分了单元楼,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筒子楼,搬到了不远处的北方昆曲剧院宿舍。

行李:你父母想过把你培养成接班人吗?

钮晓晴:没有,做父母的往往不爱让子女从事自己的行业,特别是80年代,那是戏曲最式微的年代。

邢岷山:我也是那个时期转行的。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外来文化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闭塞太久,贫穷太久,加之传统教育的断层,一旦国门洞开,人们对外来事物不加质疑的接纳是空前的。1983年,我从昆剧团毕业,那时出去演出,台上的演员要比台底下的观众多,没人再去看戏,观众都跑到录像厅、歌舞厅去了。对于一个学了5年戏、练了5年功的年轻人,他是多么渴望得到观众的回馈与认可,那份失落仿佛看不到尽头。我们班当时招生的时候配置是很齐全的,有演员、乐队、舞美,一共60个人,毕业后,几乎一个不剩,统统改了行,有去开出租、做厨师、经商的,还有考上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上海音乐学院打击乐系的,我想那我就去报考北京电影学院吧。

行李: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开始演电影电视剧的。

邢岷山:是的,戏曲的根基对我之后的影视表演影响深远,在舞台把控、表演节奏等方面,都令我受益匪浅。得益于此,我出演了许多描写梨园行的影视剧作品——《武生泰斗》、《天桥梦》、《琉璃厂传奇》、《脸谱》……我们在北京一直与岳父岳母一起生活,家里浓厚的传统文化艺术氛围给了我许多后天的熏陶,它让我重新审视昆曲——这个曾经为之付出汗水与泪水、爱过、也嫌弃过的艺术。艺术是相通的,戏曲表演滋养了我的影视表演,影视表演也丰富了我对戏曲表演的认识。晓晴一直鼓励我回归昆曲舞台,从2006年至今,我每年都会有一两场昆曲演出。前年,我邀请老师计镇华先生、岳父钮骠先生在北京策划并公演了一场昆曲《长生殿·弹词》的清赏会,那场演出非常圆满,许多北京艺术界的老师如章诒和先生、杨春霞老师、孙毓敏老师、马精武老师、李苒苒老师以及电影学院同学都亲临为我捧场。那天的票房爆满,其中80%来自于青年观众。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如今学戏的孩子,他们的处境较之彼时的我们,有如天壤之别,我只想用当年包传铎老师的话赠予他们:“你们介帮小鬼,现在要好好学啊,不然下趟会后悔的”!

行李:你们孩子喜欢听昆曲吗?

钮晓晴:喜欢。我爸妈至今仍在中国戏曲学院带戏曲表演、戏曲史论研究生,我们住在北四环,父母单位在南三环,往返路上太辛苦,学院特批学生可以来家里上课。所以儿子从小是看着他们上课长大的,京剧、昆曲,都看得进去,热闹的武戏不用说了,就连昆曲《牡丹亭·寻梦》这类冷戏,都看得津津有味。

但也有一些遗憾,他可能无法体会我小时候享有的一些乐趣——端张小板凳,坐在角落里听大人们聊艺术、聊梨园往事,那种对内心的滋养是无价之宝!现在的家庭都是独门独户过小日子,个人与社会的维系有时仅靠WIFI便可完成。而我们小时候,人与人沟通唯一的方法就是面对面。筒子楼时期,我们一家三口住着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子,既是客厅、餐厅,也是书房、卧室,我父母和朋友们聊天可以聊到深夜,我躺在床上,常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待一觉睡醒,他们还在那里聊。有的叔叔错过了末班车,就走着回家,一路走一路练功,等回到家,天也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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